沈扶星拿着钱去了疗养院,交了费用,约好了手术日期。刚踩上疗养院走廊,远远瞅见童星柏和护工被两三个大老爷们围着。
她带着线帽,指尖夹着烟,苍白的脸面向不远处。身边还坐着个穿的特端庄的妇人。
那女的讲话那叫一个狂啊,说什么,你都这样子了怎么照顾童童?且不说你是否有足够的金钱和精力,就一个签证就能给你压的喘不过来气儿。别梗着脖子了,以前你从老陈那儿弄走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就当你卖批的钱,还有就是照顾童童这么些年的钱。我现在把话撂到这儿了,你要么把童童给我,要么就等着法院传票吧。
童星柏没讲话,沉默地抽烟。
那女人又问一次,童星柏扭过脸,看她,骂了句‘去你妈的’。
“童童是老娘的孩子,谁他妈的都别想夺走。”
“你别给脸不要脸!”荣景枫气的失了端庄样,手指戳过去怼人脸上骂,说你不过是个买屁股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童星柏这些年因为生病,也没怎么大发过脾气,但本质上的泼妇性子还是没啥变化。她不顾周围的一群大老爷们,噌地一声站起来,说你别指老子,“当初姓陈的追我那会儿,你还他妈的给家守空房呢!”
她扯出笑,说你骂我贱骂我骚骂我什么都成。“但你惦记我儿子就他妈的是你该死了!”
沈扶星没走近,靠在一边点了支烟看热闹。这几年见惯了童星柏的堕落,这会儿对于她的泼辣劲儿还觉着挺有趣。
荣景枫被戳了伤心事儿,一气之下命令几个保镖,说你们把她给我打一顿。“打死了算我的!”
几个大老爷们儿拿钱办事儿,半点犹豫都没有,上去就要按住童星柏。
沈扶星见不得这个,她烟一摔,就要上前去——
“妈——”
就这么着,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个毛头小子,看起来有个二十出头,冲上去就给拦了。
沈扶星还没弄清楚这小子哪儿来的,就瞅见他身子往童星柏跟前一挡,“妈!你这是干嘛!”
周围这几个保镖一看自家少爷来了,手立刻给缩回去,没人敢再动手。
“你怎么来了!”荣景枫一见这架势,横眉冷对,气的半死,“你早就知道这女的勾引你爸,你还拦我干嘛?我今天不打死这个贱婊子,我就不是你妈!”
边说边要自己动手,反正这女人她今天不打是不行。
“妈——”陈擎宇按住荣景枫的手臂,焦急的神色一整个铺陈在脸上。
他半个身子挡在童星柏面前,一副坚定的样子,他说妈你别闹了,我爸他之所以劈腿就是因为不爱你啊,你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呢?“你弄死她有什么用?弄死她一个,后边会有千千万万个童星柏,你能给世界上所有女人都杀死吗?”
“为什么就不能体体面面的分开呢?!”
荣景枫被这句话又给重伤,她眉眼耷拉下来,明显是伤心了。她说你是我儿子啊!我生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我的是不是?
太让人伤心了不是吗?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现在却站在自己对立面,帮一个卖屁股的女的说话。
哪怕他说的是实话。
真是,太难过了。
荣景枫一气之下连正事儿都忘掉了,拂拂衣袖走了。
陈擎宇蹙眉看着自家母亲的背影,默叹一口气。随后反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童星柏,转过身,柔声问:“还好吧?”
童星柏苍白着脸,默默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没事儿。”
她的冷漠无处遁形,陈擎宇眼底闪过的那么一丝情绪也无处遁形。
呦。
沈扶星看着眼前这一幕,越琢磨越觉着有点儿意思哈。原本还想着要上去撑腰的,当下也没了打算。她又靠回去墙面,从身后跑来一孩子,见她出来,正要说话,被她一巴掌捂上嘴。
“嘘——”
她挑起半边眉,示意这小鬼头把嘴闭上,下巴点了点前头那俩人。
看戏。
童星柏个子并不矮,但是由于这段时间生病,体重急剧下降,身子骨套在宽大的病服里显得更加凄楚。
陈擎宇吸一口气,垂着脑袋,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他说童星柏,这次是我妈的错,我替她向你道歉。
边说边掏包,语气稍显急切,话都拼不流畅。
他磕磕巴巴,给钱塞她手里,说,“我...我飞来的急,没带多少钱...就这么点儿,你先用着。”
“你这是干嘛呢?陈擎宇。”童星柏不耐烦。
“你听点话,跟你妈回去。”
“你妈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卖的。”
“只有你和你爸把你妈哄开心了,我才能有两天好日子过。”
“你走吧,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男生生的好看啊,嫩得很,一颦一笑都带着少年感。
沈扶星就是看着这张脸,就产生了想泡一泡的冲动。
童星柏罕见的没给钱面子,手一拍,不轻不重的力度打人小伙子手背上。连半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陈擎宇,她抬腿就往病房走。
“童星柏——”弟弟怒了。
他压着酸涩的眼,哽咽一秒,他说童星柏你没心的是吗?
童星柏背影愣了一秒,从中似乎可以看得出两分动容。但她压制住了,她转过身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和陈家掺和在一起。
“看个屁!你俩进不进,不进滚!”
沈扶星撇撇嘴,看童星柏僵硬的脸色,吊儿郎当的从墙壁上抬起身子,领着童童进了屋子。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
她看到门口跟个木头一样杵着的男生,他垂下了脑袋,眼底彻底失去了光。
...
病房放了三张床,童星柏的在最里头,挨着窗户,是沈扶星特地花重金给她换来的位置。
“欸!怎么着啊,门口这家。”
童星柏虚瘫到床上,闭着眼,随口回了句,“荣景枫要跟我抢童童。”
没有正面回应,沈扶星更加坚定自己心里想法。
童童八九岁了,人精一个,眼咕噜咕噜转着。听到cue到了自己,条件反射往童星柏床边一趴,笑嘿嘿说阿童要不你同意吧,等我过去了,就给他们家钱弄过来完,然后回来给阿童治病。
他倒是精,小孩子被刁民养坏了,脑子里整天也是钱啊钱的。
沈扶星开玩笑,说也成,“这样你妈就有救了。”
童星柏一巴掌拍她手臂脑门,说你是不是有病?然后转过去教育童童。
“人钱还要留给自己亲生孩子呢,你过去也他妈是当垫背的。以后你长大了,他们家出任何事儿,找人蹲监狱的时候估计才会想到你。”
“看过电视剧里那些坏后妈吧?你过去了,就不让你吃饭,给你锁笼子里,栓铁链子,打你骂你。反正...你去的话,会很惨。”
沈扶星知道她又来吓唬小孩儿那一套了,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俩闹腾。
这样才像一个家嘛。
有童星柏,有童童。
他们在一起,才叫一个家。
/
夜深了。
沈扶星得赶在疗养院锁门前离开,她给护工多交代了几句,折回屋子要带着童童走。
童星柏正巧给童童交代完,沈扶星站在原地看着这张憔悴的脸看了半天,眼底湿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童星柏的眼里也失去了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童星柏连美都不爱了。
当初在百乐门那块儿,谁见着她童星柏不是得撞电线杆子的?谁见着她不得夸一句真好看啊。
就算是再贫穷那会儿,她也得留下买漂亮衣服的钱。谁不知道她最臭美了。
可为什么,现在她却连头发都要掉光了。
太难过了。
真的太难过了。
沈扶星不敢再往童星柏那儿看,她只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得筹钱。
许多许多的钱。
领着童童就要走,离开之前童星柏靠在病床上,像个骨头架子,声音都没劲儿。
她哽咽着嗓子眼儿,骂她傻,“咱不看病了,姐好看这么多年,睡了这么多男的。够本了。”
沈扶星骂她,说你脑子是不是抽筋儿了。明明可以看好的病,你非得说的跟看不好了似的。幸好老子上过学,不然跟你一样,文盲土包子。
童星柏望着天花板,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流着。
她说对不起啊星星,姐护不了你了。
但你别犯傻好不好?算姐求你。
...
哭吧哭吧。
把心里头委屈都挤出来,留好空隙,剩下的用快乐和无忧塞回去。
“病看好是主要的,其他交给我。”
...
哭够了,童星柏沉沉睡去。
童童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沈扶星脑袋靠在硬硬的砖墙上头,看着跟前这两个人,。
她说,姐你放心。等妹妹我勾搭上个牛逼的主,让他给咱撑腰,把姓陈那一家铲平。你的病好了,带着童童好好过日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
狗命一条而已。
如果当初不是你护我,我早不知道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当初她听不懂童星柏的那些话,现在后知后觉,调转个个头,全都明白了。
妓女的生命就像一朵漂亮的玻璃花,有人爱有人养便娇翠欲滴,永远不会衰老。若在男人手里传来传去,迟早要掉到地上。
而落地那一瞬间,再漂亮的花也只是一堆碎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