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散,漆黑的教堂里只剩下一地狼藉。
越过大门前的警戒线,黑色的皮鞋踱到教堂中央,红色的地毯上是一小片干涸了的血迹,以及散落一地的、残败的鲜花。
提了提西装裤的裤管,身型高大的男子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一朵半开的白色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边缘,粘着一圈干裂的黑褐色的血迹,轻轻一碰,化成粉末,沾满指尖。
一滴温热的水滴掉落在花瓣的边缘,往下流淌到握着玫瑰的指尖之上。黑褐色的粉末化开,尚有余温的水滴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深红。
男子站直身子,后退数步,瘫坐在一旁的长木凳之上,一手覆住双目,另一手五指松开,沾着血的白玫瑰跌落在地。
白西装上的大片血迹干硬而又粘稠,想必贴在身上不会舒服,男子却似是未有所觉,眼前只有她中枪倒地的一刹那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在别人的眼中他拥有一切,唯有他自己清楚知道,最想要的东西,他永远都没办法得到。
想要毁掉抢夺的人,却失手毁掉了想要守护的、最重要的东西,真是讽刺。
然而他得不到的东西,哪有可能让别人得了去?毁了也好,一拍两散,至少以后再也不必念挂。男子勉强扯起唇角,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容,自欺欺人。
西裤口袋里传来轻微的震动,男子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来电人显示“齐初云”,便按下了接听键,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说。」
「止渊少爷,」电话那边的齐初云显然是刚哭过,声音有点沙哑,「鹤小姐、小姐她……」
五指骤然发力,关节发白,几乎将电话捏碎,拼命抑制着呼吸,压下声音里的颤抖,郑止渊沉声道:「继续说。」
「小姐、她、情况……稳、稳定下来了,但是、但是……」齐初云语带犹豫。
「叫左惟轩来听。」深吸一口气,身体稍稍放松下来,郑止渊道。
「是、是。」齐初云连忙应了,电话里传来脚步声,敲门声,随后,电话里穿出清冷的男声:「止渊少爷。」
「嗯。」郑止渊应了一声,「说。」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目前子弹嵌在小脑与脑干之间,压迫着脑神经,不手术取出子弹的话,小姐永远不会醒过来,如果进行手术,由于子弹位置紧贴脑干,极容易在手术途中造成脑干损伤,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请少爷做决定。」左惟轩的声音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左惟轩,」坐在长木椅上,郑止渊身体前倾,将脸埋入掌中,叹息道:「你来决定吧。」
「只有您有权决定小姐的生死。」左惟轩淡声应道。
「孩子呢?」沉默了片刻,郑止渊问。
「暂时稳定。」电话那边的声音终是透出了些许颤抖。
「那你用孩子来做个决定吧。」郑止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毕竟……也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挂上电话,左惟轩无力地靠着墙壁坐倒在地,要怎么选?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的手术,脑干是控制全身脏器功能的重要器官,失败的话,结果与立即死亡无异;如果不接受手术,那便要面对一个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爱人。
没有质问郑止渊为何要开枪,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他一早就知道了这个计划,甚至没有想过要阻止。郑止渊要杀的人并不是如今躺在病床上的宁秋鹤,而是婚礼的另一个主角,云显瑜。
一切不过是巧合,她在郑止渊开枪的一刹那回了头,正好挡在了云显瑜身前。
左惟轩很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熟悉她的一切,每个月的生理期在哪一天都了若指掌,当然也包括危险期。正因为他知道她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才默许了郑止渊的计划,才会成了如今这样。他的责任不比郑止渊小。
可是现在要怎么选?若是选择保全孩子,就是意味着放弃手术。
推开病房的门,左惟轩对围坐在病床边的三名男子道:「投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