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在院子布置了尺寸之内的小池塘,边上堆了一些挂着青苔的石山,高矮错落在兰草与花叶之间,垂花门进来就能映入眼帘,使人心旷神怡,但今日安兰从外面回来时却神色郁郁,只垂着眼从边上走过。
景笙坐在檐下的竹椅上,手里引着线,头也不抬地问:“人走了?”
“是,走了……”
尤府添了几个新的下人,合良也就顺势请假回老家去一阵子。他二人一直以来嬉闹,突然的别离,安兰定会不舍,景年景笙看在眼中,因此叫安兰今早上将合良送去渡口。
安兰呢,兴许已经思念起来了吧。景年从厨房抱了一小坛子出来,放在景笙跟前的礅子上,拔塞子倒出来一杯,“来,赶着春天的尾巴喝一口我的招牌杏花酒。”一面看边上的小丫头,“看你闷闷不乐,那儿呢,找元平玩去。”
元平是新来的小厮,在院子里清理之前做池塘留下的琐碎石块。但同样还有新来的丫头秀兰,她非挑男的来说,真教人难堪。安兰暗暗睨她一眼,一跺脚,拧着帕子退开了。
景笙接过酒小呷了一口,“嘴贫得招人恨,人家还给你出了主意,你也收敛一些,别老是取笑了她去,不然要是没了,全是赖你。”
这里说的“出主意”指的是前阵子她酿酒的时候,安兰被酒香诱得销魂了,于是随口说要她开一家酒铺子,也好落个生计。
其实景年更愿意只做一个地主就好,要她自己,绝不会考虑什么生不生计,收一收赋税,总不会饿死,但如今景笙就在她身边,便是万分之一的几率,定也不能让景笙因她的随遇而安受罪。况且,人家西门庆都还做着药铺生意,不过是酒铺子,开了便开了。
但景笙不明白里面的缘由,知道她这个半吊子真要如此,因此当夜就细细地问她酿酒会多少?又了解多少?
“你突然这么问,我一时还真答不上来。”在景笙着急的当口,她又接着说:“但我家里是做这个的,应该是不至于外行。”
准确来说是祖辈,她爸不愿意做这个,觉得不体面。男人嘛,就喜欢做那种办公室里的老板。所以爷爷从小就逼她学酿酒,后来她爸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离了婚罢,只能重操旧业,而她也跟着母亲远走他乡,这才脱离苦海。
如今爷爷要知道她竟然会自找麻烦开酒铺,估计做梦都会笑出来。
想着,她往躺椅上一靠,给自己也倒上一杯,没心没肺地笑,“赖我就赖我好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时候散。”
最初的心动是不会又结果的,她深知这一点。
景笙佯装嫌弃地撇了撇嘴,“啧啧,好缺德的人。”
景年笑而不语,口里衔着酒意,阖了眼。景笙看着她微噙的嘴角,轻落了杯,复执起绷子,低垂粉颈,尖尖的葱指引着银针。
东风从枝头簌簌吹来,吹在二人的脸上,发梢微动。
春要过去了,天气益发暖和,也益发莫测,没穿了几针,突然一阵子阴下来。
景笙停下动作望天,想起了什么,“不是说今天要去送酒?再不出门天可就要湿了。”
“不去了,让伙计去送。”
而景笙留意了她眉头细微的一搐,抚了抚她鬓角的细发,笑着问:“我们的尤大官人被欺负了?”
景年神色微变,转了转身子背对她,“没有的事。”
“既然要你亲自送酒,那定然是一位人物,这样,我代你送过去,以免失了礼数。”
“诶!”景笙脸色大变,忙拉住她,二人对视僵持了一会儿,只得点头起身,“我送,我这就去送……”
景笙吾心甚慰地掸了掸她肩头的衣服,“铺子开张也没几天,便委屈大官人多上点心,昂,切勿不能意气用事。”
道理谁不懂呢?但……
但那位大少爷觊觎谁不好,偏偏觊觎她的人。
今天早上,铺子的伙计告诉他 ,说周家的二少爷前几日在这里附近打听一个女人,“从他形容的模样来看,应该是夫人无疑了。”
“难怪了,突然来我这里定酒,原来是套近乎的。”她恻恻地撇了撇嘴角,“去仓库拿一坛最贵的出来,我倒要看他小少爷一个,消不消受得起这份福气。”
于是她这就来到周府门前。
进了门,里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长廊迎面而来是一个袅袅婷婷的女人,一身水绿的衣裙翩跹来到她面前,一一打量她、以及她身后抱着两坛酒的伙计,“来的好及时,”遂吩咐小厮接过酒去,“大官人请随我进来。”
景年蒙头蒙脑跟上前去,没等要问,女人先发制人:“早有耳闻尤大官人年轻,不料模样竟与家弟一般。”
“敢问…姑娘青春多少?”景年恍惚着。
她瞥来一眼,有片刻犹豫,“二十有五。”
“在下与姑娘一般。”
女人付之一笑,又兀自拧了一会儿眉,没说话。
景年之所以如此魂不守色,全是因的女人这张脸实在与她大学一位朋友相似。
就是那个她没有结果的“最初的心动”。
当然,时过境迁,她心里绝没有其他不改有的意思,只是觉得这般造物神奇,心里恍如隔世的,对于如今的一切都有一种……
不真实的飘浮?
原来今天府上热闹是因为周老爷大寿,女人径直将她带进去,递上酒去,便请她在她父亲跟前道了一个喜,随后各自客套推辞了几句,小厮便带她去账房领了银子。
将要走的时候,从甬道进去檐下,透过枝叶的缝隙,她看见那个女人在僻静的廊亭里与一个男人争吵。
边上带路的小厮见她好奇,于是一旁低低地解释:“是小姐跟入赘的姑爷,啧啧,家境不好,脾气也不好,功名考不上,孽债,都是孽债……”
“是这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景年深知此理,这不,当夜景笙又与她说起要搬去厢房住。
她看着她在昏黄的灯光里、微嗔的明眸,笑问:“难道给你咬一口还不够解气的?”说着,拉开衣服,露出一深一浅两个牙印,“你看,痂都还没掉,我最近可是温柔了许多,还不够?”
景笙脸涨得通红,竖起了蛾眉,将枕头砸在她身上,“要你再胡说!”
温柔?是温柔的,却总用浅尝则止的温柔引诱她在意乱情迷的时候说浑话,可恶!实在是可恶!
景年接住了枕头,原本想要继续逗弄她,但这时心中响起来一个声音来,因此面色微敛,垂眸思想了许久,才迟迟地回答:“好啊。”
“什么?”景笙怔怔地将双足从水中提起,抬头看她。
景年取了巾帕蹲下身,“我说好,”将她湿淋淋的脚裹起,在手里仔细揉搓了一番,不时,因察觉气氛微妙,又笑说道:“我看偶尔分开住一阵子,你才知道要想我。”
景笙被她玩笑话一激,果真神色不自然挂上得意,“你才是,别想得我夜不能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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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个番外故事大概三章,剧情相对独立(主要是害怕挖坑又忍不住想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