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威做了二十多年警察,见过不少惨案和死人,但从来没遇见过今晚这样的事情。这不止是在说算得上是古怪的存尸地点,也是在说那几具尸体。
验尸官很快就给出了一个冷鲜车司机的可能死因:车祸造成的冲击使得冷鲜车侧翻,车身翻滚后因为惯性又朝前猛冲了一下。前冲时,他的脸猛地砸向方向盘。这一下由下而上砸断了他的鼻子,并将断裂的鼻骨钉进了他的脑部,直接切断了向脑供血的血管。这让他很快陷入了昏迷,并在睡梦中丢掉了性命。
紧接着,做出以上推断的验尸官补充道,这种死法非常古怪。因为从现场的痕迹来看,车祸造成的冲力不太可能大到让司机砸断鼻梁的程度。把碎骨打到脑子里,还切断血管那更是天方夜谭。
但尸体上的一切迹象都表明,他就是这么死掉的。
比司机的死法更诡异的,是他运送的那几具尸体。冷鲜车的车厢里共有四位死者,两男两女,都是相貌漂亮的年轻人。四个人的死亡时间都不超过六小时,都浑身赤裸,连头发和阴毛也全被剃了个干净。两个男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七八,胸前都有看起来是利器造成的穿透性伤口。而两个女孩儿则更为年幼,其中一位明显还没有发育完全。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儿脖子上有一圈可怕的青紫色瘀伤,但年纪小些的全身上下并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好像睡着睡着就丧了命。
验尸官在他们的掌侧、肘部、臀部和腿后侧都发现了尸斑,这说明他们死后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保持着小臂平置且双腿伸直的坐姿。此外,四人的颈侧、锁骨下和股沟静脉处都出现了针孔。
他们全身皮肤细白,掌心柔嫩且脚底无茧和厚皮,看起来受到了良好的照顾、不经常行走且不常见阳光。
他们的指甲(脚趾甲)全部被拔掉了。每一个都是完完整整地从手指或脚趾上剥下来的,没有甲片残余,没有出血。验尸官由此判断,指甲是在他们死后才被拔掉的【1】。
感谢上帝,这些可怜的孩子没有受到更多的折磨。
以及,四具尸体在进入冷鲜车前就已经被彻底清洗过了。
验尸官的原话是:“连肠道和阴道都他妈洗得一干二净,就跟洗肉猪一样。天杀的变态。”
巡警已经查到了司机的身份:他叫蒂姆·施莱纳,是个经常通宵在芝加哥和纽约之间往返的货车司机,没有家人也没有前科。记录显示,他之前一直开大货车运送建筑材料,今天似乎是他首次将手放在冷鲜车的方向盘上。冷鲜车的车牌是伪造的,目前也没法查出它注册在谁的名下、之前是否被盗。
格林威忍不住想,这个人和这辆车是不是也像那几具尸体一样,“被从内到外地清理过”。
除了这些令人作呕和让人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头脑的细节之外,这个案子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格林威感到毛骨悚然。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做礼拜时常说的一句话:“麦克斯,天堂一定存在的话,地狱也一定存在。天使能行走在人间的话,恶魔也一样。”
他没忍住摸了摸胸口,衬衫下压着一个他从小就不离身的十字架。他用指尖描摹着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在心里默念:恳求你看耶稣的功劳,使我们躲避一切罪恶。
洛根跟验尸官交涉好后回到了他们的巡逻车上,他一屁股坐进副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说:“验尸官说他目前也看不出来更多信息了,让我们先去法医办公室,说不定法医能找出点儿别的东西。”
格林威闻言启动了车子。
“麦克斯,”车子行驶一段时间后,洛根突然问。“你以前见过这种事儿吗?类似的尸体什么的……”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洛根往嘴里塞了块口香糖慢慢嚼。没过多久,格林威就闻见了从身边传过来的、带有浓重甜味剂味道的薄荷味。
洛根沉默地嚼了会儿糖,说:“麦克斯,这个案子、这些尸体……”
“做巡警的时候我遇见过一个案子,一个三岁男孩被他的龟公爸爸淹死在浴缸里,”他无意识地转着自己的戒指,“只因为他那个妓女妈妈正在接客,而他的哭声太大了。”
格林威砸咂嘴:“我猜猜,这位敬业的父亲当时肯定嗨上天了吧?”
“都快飞到月亮上去了。我们把他拷走的时候,他还在用非常有创意的语言训斥他漂在浴缸里的儿子,”洛根一下一下地捋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安。“我以为那就是我见过的最恶心、最邪恶的事情了,可这次……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里面有些东西让我脊背发凉。”
“我明白。”格林威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腿,“我也一样。”
如果此时车里有哪怕一个有超自然背景的人在车里,那TA一定会看到,这辆车的车后座上正坐着一个全身黑气缭绕的少女。而她的长相,与两位警探身后那辆运尸车中年纪大一些的女孩儿一模一样。她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两个警探的背影,身上的黑烟像触手一样慢慢探了出去,一点点缠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多亏了夜间不算拥挤的交通,他们很快就抵达了法医办公室。两个人刚踏进停尸间,还没来得及把气儿喘匀,只见那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儿但性格完全辜负了脸的法医猛地看了过来,用似乎带了点惊讶的口吻问道:“格林威警探、洛根警探,你们给我送来了什么啊?”
“五具新鲜尸体,请您签收。”格林威略带讽刺地说,侧身让几个推着摆了尸体轮床的工作人员进来。
今晚也值夜班的伊万·赵医生短暂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被刺了十六刀的男尸,但目前来看刀刺似乎不是其死因——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都是车祸里撞死的?青少年寻刺激把命玩丢了?”说着,赵医生用手术刀划开了男尸的胃。稍作固定后,他拿起一个大勺开始往外舀里面的胃容物。
另一位值班的法医希德·汉莫拜克医生【2】接口道:“青春都很疯狂啊。我记得我十六岁那会儿看了一本医学发展史,被中世纪医生的事迹感动,半夜扛着铲子从卧室窗户翻出去,想偷偷去公共墓地盗尸。”
“结果呢?”顾戴上橡胶手套,招呼一个助理法医来帮他把尸体搬到解刨台上。
“结果我摔断了一条腿和右手腕,之后就学会了用左手写字。”咔擦一声,汉莫拜克举着钳子剪断了面前尸体的一根肋骨。
三个法医旁若无人地聊了几句,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中。顾拿起验尸官做的初步报告翻了几下,仔细查看报告中标注的一些比较重要的点。
格林威看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和洛根的存在,连忙咳嗽了一声:“医生,您看出什么了?”
法医抬起头,微微扬起的眉毛和皱起的眉头似乎拼成了一句话……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啊,他说出来了。洛根强忍翻白眼的欲望,解释道:“我们目前手头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比较靠谱的调查方向,所以希望您最起码能告诉我们,这些孩子的死因之类的,我们也好想办法查案。”
洛根说完,发现顾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抿了抿嘴。他不由地回忆了一遍刚说过的话,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措辞冒犯到了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但他很快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在他俩的脖子上流连了好几次。洛根跟格林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明白顾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今夜这四个死者的灵魂中,有三个都正在崩溃或处在崩溃的边缘,不用帕西瓦尔出手也会在两三天内自行消散。死前受到巨大折磨或是强烈精神冲击的人都是如此,这没什么新奇的。但只有一个女孩儿,她的灵魂不但没像自己的同伴们一样呈现支离破碎或者不稳定的状态,反而无比凝实且被浓厚的瘴气包裹着,正是这些瘴气不久前把他吓了一跳。
他还是个魔法学徒时,曾在马达加斯加的水晶矿洞【3】里见识过类似质量的瘴气。但那是数万矿工经年的血泪和苦痛凝结成的,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是为什么、对谁产生了这么深刻的恨?
帕西瓦尔本来是想等警探们走后,再来一次彻底的净化仪式的。但多看了一眼格林威和洛根后,他改变了主意。这两位警探的脖子上都缠绕着细细的瘴气丝,即便是拥有法力的人,不仔细看也会很容易将其忽视掉。黑色的细丝不断收紧,但总在即将造成真正伤害时被警探们身上冒出的淡淡金光冲开。
这就是来自土地的祝福和眷顾了。
有它的保护,洛根和格林威现在还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但祝福的强度还不足以消除瘴气,因此这两位警探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霉运缠身,最后被飞来横祸砸中。倒是不会丧命,不过缺胳膊少腿是免不了的。
于是,格林威和洛根看见顾医生放下了验尸官的报告,(像他一直以来那样)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面对如此人间惨剧,能否请两位跟我一起先为几位死者的灵魂祈祷呢?”这样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
等等,那是佛珠吗?这个法医上班为什么还随身带佛珠?
洛根对格林威使了个眼色,格林威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茫然中,他们感到这个夜晚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帕西瓦尔没管一头雾水的两个警探,将佛珠缠到手腕上,自顾自地面对尸体双手合十垂下眼帘默诵《往生咒》。佛珠开始发出的白光并逐渐发热,光随着他在心里不断重复的经文逐渐变强,佛珠也越来越热。纯净的光芒开始与占据了整间办公室的浓黑瘴气抗衡,瘴气中传出了隐约但凄厉的尖叫和哭喊。
几大教派里他一直最喜欢佛教,就是因为不管是不是信徒,只要念对经文、用对器具,就能自由借用佛的力量。
法医一开始祈祷(佛教里那个也叫祈祷吗?),格林威也很快低下头满脸虔诚地祈求起了天主。洛根站在这两个人身边,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他看看那四个孩子的尸体,再看看嘴唇微动的顾和双手握于胸前的格林威,犹豫了片刻就加入了进去。
如果纽约城内此时有任何超凡人正巧朝这个方向看,就会注意到法医办公室像海上的灯塔一样亮了起来。那种似乎能够驱散黑夜的强光持续了近三分钟,之后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同那光芒一起消失的,还有以法医办公室为圆心、半径三百米之内的所有不成规模的诅咒、厄运和其他的负面能量。
办公室内,赵感到因睡眠不足而胀痛的脑袋突然不疼了,汉莫拜克的肩疼缓解了,格林威和洛根则有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消失了的感觉。帕西瓦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周围,颇为意外地看到这次净化的效果比以往的都要好得多。
“二位都是教徒吗?”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两个警探因为自身的变化惊疑不定地对视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格林威随意挥了一下手:“我是天主教徒。”
“一样。”洛根双手抱胸耸了耸肩。
难道是教徒的虔诚祈祷引发了天主教圣物的回应?帕西瓦尔想起了之前被他挂出来的玫瑰念珠,开始考虑以后搞这种净化仪式的时候,每次都用“为枉死灵魂祈祷”的名义找几个虔信天主的同事来。借他们的信仰,引出那串念珠内隐藏的神圣力量。
完成净化仪式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精力和法力,有更省力的办法干嘛不用?
这样的思考只在帕西瓦尔的脑袋里停留了一瞬,他很快就将其标记为“待考虑事项”抛在了一边,并且按照洛根之前的要求,专注地在尸体上找起能给警探们指出破案方向的线索来。
在看初步验尸报告时,他就对这四位少男少女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看到尸体后,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们是属于某个异种的奴隶。
他们的奴隶印都位于右手手腕内测,散发出契约魔法特有的光芒。帕西瓦尔轻轻托起其中一具女尸的右手,往契约所在之处注入了一点法力,该奴隶主的注册凭证和此奴隶契约的结成证明就在女孩儿纤细的手腕上浮现了出来。
当然,普通人看不见这个状态下的印记。
1776年大陆会议【4】上签订的《北美平衡协议》和由此制定的法典规定,在征求人类同意并向其详细说明契约的作用及影响后,“异种、吸血鬼和魔法师等超凡人可同人类签订奴隶契约。有意者应向相关责任人申请、注册成为奴隶主,奴隶主有权将普通人类收为奴隶。奴隶契约只可结成或解除,不可转让。奴隶主对奴隶的肉体和灵魂拥有完全的支配权,奴隶不可违背奴隶主的命令。奴隶主可以向另一奴隶主出让其奴隶,但不可将奴隶转手给非奴隶主。未经注册不可私自蓄奴,非法蓄奴者将被视为叛逆,以威胁社区安全和恶意滥用魔法罪判决并处刑”。该协议的目的是维护北美地区不同世界之间的平衡,它由北美超自然势力的代表、当时美国所有州的代表团和北美大陆三方共同商议并签订,任何一方的成员都不能违背协议,否则会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
非常、非常严重。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美国自南北战争后就废除了奴隶制。但在另一个世界里,奴隶一直象征着一个个体的地位和财富。这些奴隶不会像从前的黑奴们一样,没日没夜地在棉花田里挥汗如雨,但他们会成为打手、工人、娼妓等等,为自己的主人牟取金钱和权力。
到2001年为止,北美共有9682个注册奴隶主,其中有百分之六十都常驻美国。而这百分之六十中,起码有五分之一都在做皮肉生意。剩下的那些,有当黑帮的、有开各种工厂的、 也有搞人体实验的……涉足行业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根据协定,超凡人不能违反法典、随意伤害普通人,但普通人的法律也不能约束超凡人。
由此,纵然这四人生前经历可怜,死状也尤为凄惨,但造成他们悲剧的人在严格意义上不用负任何责任。
至于那些瘴气?那是死去的女孩儿自己执念太深,跟她的主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帕西瓦尔在这个恨意最深的女孩儿身上找到了五个奴隶印,最早的一个结成于四年前,最近的一个则结成于去年。从各个契约展示的信息来看,她一直作为妓女被一个老鸨转手给另一个老鸨,而且似乎很受欢迎,因为她身上的契约限制都是最高级的。
为此,他专门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就连他这样不在意皮相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长得非常美丽,眉眼间隐约有珍妮特·麦克唐纳【5】的影子。如果能长大,一定会是个令人屏息的美人。
两个男孩儿的身上都有三个奴隶印,印记也都一致。估计是同时被第一位奴隶主当作性奴买入(也有可能是虏走或是骗走,不过这不归他管),之后被结伴出售。他们在第二位主人那里待了半年后,就被转手给了现在这位主人。
虽然他俩此前一直在做性奴和男娼,但现在的主人有可能是觉得他们年纪太大了,让两个男孩儿改行做了角斗士,这一点在他们的契约上也体现出来了。
帕西瓦尔对这个有点儿印象:今年仲夏的时候纽约一位奴隶主曾经申请过跟自己的奴隶改签契约,理由是旧契约不适合他为奴隶们安排的新角色。这份申请还是他亲自审阅后,提交到议事会上的呢。
他们的角斗士之路看来不太顺利嘛。
最年幼的女孩儿身上只有一个印记,看样子应该是去年二月被买入,被调教了一年多后正式跟主人结成了卖淫相关的契约。
“医生?”格林威看法医半响不说话,只顾着在几具尸体上又戳又按,稍微有点儿心急。“您发现什么了吗?”
顾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了一个空的注射器。
“你们还记得验尸官发现的那几个针孔不?”
两位警探点点头。
“结合尸斑以及四肢上一些特定位置的皮肤表层损伤情况,我个人认为这几位死者在死后,都被人用给尸体防腐的手段放过血了。所以,”,顾说着,把注射器扎进了一位死者肘窝处的血管。“他们的血管里现在应该没有血,只有……”
几秒钟后,他举起注射器,指着里面微微泛黄的澄清液体说:“防腐剂。”
洛根眯起眼睛:“这种防腐的程序难弄吗?”
“需要专业器械和一定的经验,”帕西瓦尔把这些液体注入一个小小的样本瓶,草草闻了一下味道,就在瓶身标签上写下了液体的来源和采集时间,准备一会儿送去鉴证实验室化验。“而且,我看这个防腐剂不像市面上卖的那种成品,应该是做这个的人自己配的。”
嗯,绝对是自己配的。以曼德拉草酿造的酒为底,配上由长春花和白坚木提取的纯露,并加了适量的盐、糖和胡椒。这是爱沙尼亚食人妖特制的炖肉腌料。帕西瓦尔在心里默默地说,盘算着能跟两位普通人警探透露多少信息。
根据法典,超凡人可以吃人肉。但在超凡人中,有食人传统和需求的不止是异种,也包括一些魔法师。比如说,出身暗夜教会【6】的男巫和女巫就爱好吃人。他们聚居的加利福尼亚州对此尚未出台过相应的法令和法规,所以管理上一直非常混乱。在加州附近失踪的人不仅可能被人杀了、拐卖或是囚禁,也有可能是成为了这帮巫师的盘中餐。
但在纽约及其周边各州,食人需要至少提前一周向当地主管部门申请。经过相关管理人员开会讨论后,食人申请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得到回复。不仅如此,这一地区内所有的人肉都必须是能够溯源的。食人者在吃完肉后必须填一份表格,说明自己所食人肉的购买方式、价格和供应者。表格末尾不但要签上所有参与食人的超凡人的名字,还必须有人肉供应者的亲笔签名或是印鉴,以便相关管理人员在事后进行核查。
因为以上手续过于繁复,全美食人超凡人里只有七分之一左右选择居住在这些州。而定居在这里的那些,也经常会进行跨州旅行,到管制不是那么严格的地方打牙祭。
帕西瓦尔十几天前刚好批准了一份食人申请,申请者正是一户爱沙尼亚食人妖。他们的食人理由是小儿子成功被耶鲁大学录取,希望宴请分散在全美各地的亲戚。申请上写明的预估使用肉量大概是三个成年人和六个未成年人,人肉的供应商则共有五个。
很显然,今晚出车祸的冷鲜车就属于其中一个供应商。
帕西瓦尔记得很清楚,食人妖的宴会定在后天开。希望那一家人能赶在开席前找到补充肉源吧,如果外来的食人妖因为吃不到人肉又引发出别的问题那就不好了。
他又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会儿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儿,说:“呃,我想他们生前都在娼馆工作。”
洛根噗地笑了出来:“娼馆?这词儿老了点儿。还‘在娼馆工作’……您以为这是哪儿啊?白金汉宫吗?”
帕西瓦尔难得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说:“他们是色情行业从业者?”
洛根笑得更厉害了,很显然在偷听的赵医生此时插嘴:“你才发现他说话这个味儿?他来第一天,负责给一个生前被人阉了的死者做尸检。后来查出来,阉了这人的是他老婆,因为嫌他太风流。你知道他听到这个之后说了什么吗?”
“什么?”洛根很配合地问。
“想来这位好先生在跟其他女士厮混时,并未想到自己的夫人会对他放纵淫乐的生活如此不满。”
他说完,就跟洛根和汉莫拜克一起放声大笑。
格林威没有笑,只是做了个“我的搭档好幼稚”的表情,就问帕西瓦尔:“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后者被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困惑地看了一眼笑得停不下来的三个人,说:“因为四位死者的私处……呃,阴道和肠道都经过了改造。一般这种改造都不是出于病理原因,而是为了……”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交媾。”
洛根的笑突然顿住了。
“什么?这个女孩儿才多大啊?”他当然知道世界上有恋童癖这种合该被地狱里的烈火烧个上万年的鬼玩意儿,但一个让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卖淫还专门改造她们下体的妓院也太过了。
帕西瓦尔看了看女孩儿的骨头,大概估了一下长度:“不超过十三岁吧。”
洛根的脸青了,格林威则握紧了拳头:他的女儿跟这个小姑娘差不多大。
“我们能不能从医生那里入手?排查一下会做大量这种手术的医生?”格林威提议道,拿出随身的记事本准备把这一点记下来。
“估计不行。”法医向洛根和格林威示意,让他们走近点:“我发现给他们做手术的人下刀非常粗糙,请看……”
他指着死者阴道口处一道极明显的凸起,说:“正常的医生做这样的手术不会留这么大、这么明显的疤,动刀的人应该有一定的外科知识和技术,但绝对够不上职业外科医生的标准。”
“说不定是医学院的新生或是乡下治牲畜的兽医呢。”他总结道。
洛根感到想吐。
似乎看出了两位警探的不适,法医用白布遮住了女孩儿的身体,把他们引到了一位男性受害者的身边。他抓住尸体的肩和上臂,想把他翻过来,摆成面朝下的姿势。但明显力气不够,只能叫助理法医来帮忙。两个人数着一二三一起用力,这才成功把这个虽然身量高但明显比同龄人要瘦弱的男孩翻了个面。
帕西瓦尔分开男孩的臀部,本想让格林威他们把这道伤口看得清楚些,然后再说点儿没什么用的细节,但死尸肛口外苍白皮肤上的一圈很淡的青色印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一手撑开那里皮肤的褶皱,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型放大镜凑近了仔细看。
被他叫来的助理法医很贴心地接过了撑开肛口皮肤的职责,解放了他的右手。
“非常感谢,吉利尼先生。”帕西瓦尔低声道谢,用腾出来的手拿笔在放在一边的记事板上记下了那里的文字和图案。
那很明显是一个刺青,它的模板是所有超凡人都很熟悉的图案:一个等边八边形内嵌着一个圆圈,圆圈内套着一个等边八边形,八边形内有一个八角星。而八角星内部则又有一个圆圈,这个圆圈外写着一行拉丁文。
这是画在角斗场内圈的法阵,有一定的拘禁作用。只有分出胜负,进入法阵的角斗士才能自行走出它。
男孩身上的刺青是原本图形的一个简化版本:只有内套圆圈的八边形,那行拉丁文也写在了两个几何图形间的空间。但因为其特殊的位置,八边形依然是八边形,那个圆圈则用他的肛门代替了。
大多超凡人都有刺青的习惯,因为它是一种很好的法术媒介。他们可以将代表攻击、保护或隐匿的咒语刺在身上,在合适的时刻直接激活,不用浪费时间在念咒上。又因为很多超凡人们喜欢在不太常规的部位刺青,所以相关的法术也非常多。这个死者身上的刺青,通常用一个简单的咒语、在眨眼之间就能完成。但帕西瓦尔没有在他的刺青上察觉到任何施法的痕迹,这说明它完全是用普通人的方式,一针一针地扎上去的。
鉴于这个刺青微妙的位置,选定这里的人的心思和完成它的方法都可想而知的下流。
“Scire mori sors prima viris sed proxima cogi,”他把画了刺青图案的纸撕下来递给格林威,念出了上面的拉丁文并随口说出了它的意思。“人以知其死法为福,以被迫赴死为乐。【7】”
洛根看到,这个一直以来都似乎没流露过任何情绪的法医,用异常冰冷的眼神看着那四个年轻人的尸体,轻声说:“真恶心。”
【1】人死后不会流血,所以拔了指甲也不会出血;
【2】伊万·赵和希德·汉莫拜克都是CSI:NY里的法医,不过前者好像是因为观众反应不太好,所以只出现了几集;
【3】拉美地区的水晶矿洞真的是人间地狱,血汗工厂中的血汗工厂,跟血钻一样用人命和奴隶劳动堆产量。卫报和半岛电视台以前都做过报道,国内X博士的公众号也写过相关的事情,推荐大家去看看。我看完之后就真的再也不想买水晶了;
【4】1776年大陆会议上通过了《独立宣言》,正式宣布北美殖民地独立;
【5】珍妮特·麦克唐纳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歌舞片明星,是女高音,非常美,经常跟尼尔森·埃迪合作;
【6】暗夜教会是《萨布丽娜的惊心冒险》里的一个巫师组织,信奉撒旦,从撒旦处获得力量。而且真的有吃普通人的传统;
【7】这句话和那个图形都是《格林》里,异种角斗的场地上刻的。原文是Man’s first happiness is to know how to die. His second is to be force to die.这里用的是人人字幕的译文
涉及的所有法医鉴证方面的东西都是我看电视剧和相关科普读物知道的,有错误的话请一定告诉我
男主的性格目前基本处在“不在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我就不管”的状态,以后会慢慢改变的。
感谢小月子的珍珠,我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