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好疼……
谁来救救我？我好疼啊……
“郡主？郡主您醒醒！”
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那是两汪纯净的泉，好似高山冰雪新融汇聚而成，在惊惧未退的眼底泛起深深浅浅的蓝。饶是在摄政王府服侍多年的绿衣看到此景，依旧无法不在心底默默称赞，自家郡主的这双眼，实在太过惊艳。
蓝雪好容易才从梦魇中回过神，但那种令人生不如死几近窒息的痛感却久久不曾退却，一如过去的六年。
绿衣满是担忧。“郡主可是又魇着了？可要去请大夫来看看？”
蓝雪颇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了自己也不是没找过医者看，看了那么多人吃了那么多药，这症状却丝毫不曾改善过什么，经年累月的也就算了。“为了我这王府没少折腾过，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一听此话，绿衣面上更是有些心疼。“郡主何必如此，哪怕是在整个东寰也没有几人能越过您去。”
蓝雪摇摇头，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摄政王府，怎能给王妃王爷和世子哥哥抹黑。
见她坚持，绿衣也着实无奈，自家郡主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倔，一旦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哪怕为此承担着再重的压力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红袖呢，从早上就没见她了。”蓝雪坐起身子，疲倦地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王妃开恩，让她跟着管家一起出去，取那上好的洒金纸给您。”
提到洒金纸，蓝雪睁开眼，面色说不上喜悦还是不虞。“我倒是忘记了这一茬，算算日子，又该去寰都了。”
绿衣默默点头，郡主其实并不喜欢抛头露面，若不是当年受了宫里那位景月郡主的激将法，也不会如今闹成这样……
“听红袖说，这次宫宴，罗泽宗姬大概率也会到场。”
哦？蓝雪有些惊讶这位居然也会来。“她从三仙岛回来了？”
“说是前些日子就回到了罗泽本家。”绿衣将热茶递到手边，“宫宴自然会邀请罗泽风家的人，这位若是也来了，想必寰都这下子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
蓝雪皱了皱眉，难得说话带了几分尖锐。“寰都权贵云集，弯弯绕绕也多，真不知道王叔和世子哥哥怎么受得了。”
绿衣正想宽慰几句，却被一个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打断。“皇家贵胄，自与旁人不同，被誉为文灵四姝之首的英仙郡主，难道还会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么？”
见到来人，绿衣连忙行礼。“世子。”
来人一身黑袍，身高七尺有余，绿色长发被金色发冠一丝不苟地束好，五官立体面冠如玉，当的上一句谦谦君子。
蓝雪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自己的竹马她自然清楚，长相家世能力样样都没得挑，可却是个一开口毁所有的主，相处多年她很清楚，百绿梵因是个非常喜欢攻击人痛脚的货，就比如刚才。
“什么风能把你吹到我这明珠阁来？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博览群书的梵因世子难道不知道么？”
少年的绿眸微微一闪，刻薄的话语丝毫没什么犹豫就出口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也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是哪个傻了吧唧的疯丫头死死抱着我喊百花糕别跑的。”
蓝雪气的银牙紧咬，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他还记着呢！“要是光来气我的那你可以走了，绿衣，送客！”
绿衣有些无奈，郡主和梵因世子待在一起就没法心平气和地说超过半柱香的时间，要么是郡主气的吃不下饭，要不就是世子甩脸走人。
少年轻轻一哼，给了绿衣一个眼色，绿衣权衡再三还是无视了郡主的灼灼目光识相地退了出去。
少年掖好衣角坐到榻沿子上，看着女孩气鼓鼓带着红晕的脸，嘴角漾开笑意，温柔的不可思议，嘴上却还是继续攻击。“你是摄政王妃的侄女，又是文灵四姝之首，你是有多傻才会觉着这次去了寰都还能少了有关你的谈资？”
看着女孩还是倔强地不肯理自己，百绿满是无奈地揉了揉她那一头水蓝色的长发，柔顺光滑得宛如那上好的鲛绡，让人分外留恋。
“我知道，你当时被东堂月耍了一把，心里不痛快，可你也知道，她是梅太后和女帝陛下看着长大的，也没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你要一直记恨着，对摄政王府绝不是好事。”
蓝雪瞪他一眼，自己这个竹马有四分之三的精灵族血统，言谈举止处世之道都十足地像灵界人。所以很多事她都是信任他的，就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同性好友、同为文灵四姝的寒弈嬛主花弈都不太知道。
“你真是个讨厌鬼，就会拿捏我。”要说蓝雪在意什么，无非就是这摄政王府了。
百绿也不说话，蓝雪有些迷茫地看着外面开的正好的腊梅，慢慢开口。“我不是记恨她，我只是……不喜欢走到人前，本来就已经很显眼了，我……我其实是害怕……”
闻弦歌而知雅意，百绿知道她想说什么，也了解她的性子，但……这本来就很无奈不是么。
“说到底我只是王妃的侄女，与东寰皇族没有半点关系，其他三个……不说景月郡主和寒弈嬛主，就连风琴思，也是东寰罗泽郡风家的嫡女，而我明明……连人族都不算。”
百绿默默听着，细细想来的确也是，人界大陆有四个国家，不提男子，华容六芳之首是如今南云帝的四公主，北夜龙座北辰明跃是北夜女帝祖母那辈的血亲，西辰也是如此，这似乎是四国皇室的一种惯例。这么一看，也难怪她会不安，毕竟权力越集中的地方也就最危险，换言之，失去自由的可能性就越大。
“你不是人族，但你是鲛人族七大部落之一缇潏部落大长老的女儿，是缇潏公主的侄女，如果谁敢说你一句不是，就相当于是先打东堂宣的脸，你哥哥，可只有一半鲛人血统。”百绿面色平淡，“虽然怎么说有些对不起人族，但在其他种族眼里，鲛人族的血统的确是更加高贵一些。”
蓝雪自然知道，精灵族是灵界的主人，妖界与兽界如今也各有势力，而人界里，三仙岛是失落的仙界后裔，而鲛人族更是早就不知踪迹的神族后裔，论起血统，鲛人族的确是最顶级的。
“我对小时候的事一点儿都不记得了，”蓝雪有些焦虑，“往日就有人说，王叔娶了与北夜交好的鲛人部落公主……是有意问鼎陛上。所以我……一直不愿抛头露面。”
只要尽量低调，就会减少关注，不从自己身上下手对付王叔他们就是她的目的，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太多请求，她只是希望，不要失去罢了。
“三年了，即使你在封地英仙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界对你的议论也从未停止，”百绿感觉有些复杂，“况且，你还占据了武俊七子的一席之位，今年宫宴之所以把风琴思也叫来，大概率会与东寰仙府有关。”
蓝雪叹口气，说起东寰仙府，自己也的确是到年纪了。“姑姑之前已经说了，我知道的。”
“这次宫宴，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跑了，”百绿眼带揶揄，“王妃护着你，摄政王心疼你，你才在得以过三年与世无争的生活，说是与世无争，你自己也清楚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下来的事儿可就由不得你再逃避了。”
蓝雪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就你话多！“你还没回答我，你不是该跟王妃殿下一起启程去寰都的么？”
“梵因郡和英仙郡那么近，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们一起进京吧。”百绿很是随意，让蓝雪不由得笑出了声。
“那我摄政王府要谢谢曼雅殿下大方地将宝贝儿子出借给我们做护卫了。”
百绿笑了笑，将人从榻上扶起来，她长高了，虽还不及自己的肩膀，再长大一些想必就会更加的……
蓝雪没注意他在想些什么，只是静静地跟着他来到了王府正厅面见自己的姑姑，摄政王妃月上玉绡。
“姑姑。”
“拜见王妃。”
“阿雪百绿都来了，正好。”月上玉绡笑着招招手示意上前，“快，来尝尝。”
蓝雪坐在姑姑手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
“这应该是缃缇湾的名点，水晶琉璃糕吧。”百绿向上首笑意满满的王妃表达谢意，“当真是名不虚传，多谢您。”
“水晶琉璃糕？”蓝雪一口糕点卡在嗓子里，“这……这不是皇家御贡的冰点么？！”
“是呀，”月上玉绡摸了摸她的头，“这是我亲手做的，味道可还好？”
蓝雪闻言张大了嘴，自家姑姑几百年没下过厨房的，居然还能做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好羡慕。
趁着蓝雪神游天外的空挡，百绿似乎已经回过神来。“王妃，难道这次的宫宴，还请了鲛人族的客人前来么？”
月上玉绡心底暗暗一赞，到底是曼雅的儿子，当真是聪颖过人。“是，绯沄部落和紫渊部落都会来人。”
“紫渊部落？！”百绿这下子是真的惊讶到了，紫渊部落居然会派人来，当真是百年未见的事情。
“是，来的人阶别还不算低，是净魂台使，天玑。”月上玉绡眉眼间也有些费解。
净魂台使？蓝雪与百绿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些打鼓，鲛人族是统治机构很是特别，典型的一院两阁三司四台，其中长老院与禁军祭司两阁并立高层，分管三司四台，而这净魂台，是鲛人族内部的行刑机构啊。
“按理来说，陆地上的事务应该由外务司使分管才是……”百绿回想着，结果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叔知道么？”
月上玉绡摇摇头。“这是鲛人族内部的事，缇潏那边给我提前送了情报，你王叔可能还要晚几天知道。”
“紫渊部落自从当年的叛乱后便一直沉寂，除了紫霄城的必要交易正常进行，近百年几乎都没有听说过高层有什么动作，这次前来难保不是出了事。”月上玉绡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侄女，眼带慈爱，“这次去寰都可一定要小心了，有什么事都要先知会一声才可以。”
蓝雪有些讪讪，这话说的就直接把自己定死了不许变成男孩子去行动。但她也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早知如此，我也许就不该给你传授易型术的，”月上玉绡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百绿，“不过也好，有百绿看着你我也能稍微放点心。”
蓝雪闻言有些愤愤地看了旁边的某人一眼，丫的真是讨厌死了。
月上玉绡把一切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说了几件事便让他们离开了。
“她长大了，却一点儿也不像你，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