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靶子上绑了个白兔子,兔子两个耳朵被绳子绑着吊在靶子中央。
切茜娅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动物比人更无辜好不好!”
“你也不要动手。”她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
“我能不能去把它放下来?”她可怜兮兮地望他,还试图挤出眼泪。
“小猫这样……可没办法在这儿生存下去。”索斯亚指尖摸着她咽喉,有点危险的意味。
她不敢动弹,忍了下还是没忍住地问:“我难道非要这么掠夺生命吗?”
“也不是……不过小猫又不愿意被我囚禁。”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切茜娅觉得他不可理喻。
索斯亚沉思片刻。
“你和你的身份,都是十分诱人的奶酪,会有很多人想要吃掉。”他抬手遮住她眼睛,“这样好了,给你个新身份,忘掉伊娜吧。不要再接触这些事,以普通人的身份重新生活。”
她一怔。
他怎么好像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回到正常的、有秩序的世界,也许她还能用回切茜娅这个名字。
从悬崖边回头,从地狱里爬出。
这真是莫大的诱惑。
但是,他真的会放过她吗?
“这样的话,你和我?”她眨了眨眼睛,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在他手掌上下扇了扇。
“你是我的。”他以陈述客观事实的口吻说道。
索斯亚想象了下,露出很愉悦的笑,“小猫要随时迎接主人。”
切茜娅:“……”
她拒绝。
她斟酌了下,“我不想那么无知无觉地活着。”
她应该怎么说,才能让索斯亚不怀疑地放弃要她回归平静生活的念头。
“就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比起生活在虚幻的美梦中,我更愿意睁眼去看残酷的现实。”
如果她忘掉她姐姐——
她有相当多的朋友,有愿意关心她的老师和长辈,有那么光明且正常的人生。她可以忘掉一切重新来过,时间会抹平她的悲伤。她才十几岁,她的未来会有多绚丽?她不应该一头撞进黑暗里不回头。
有一些人是这样安慰她的,她姐姐应该也会想让她这么做。
但是,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在她知道莫丽娅遭遇了什么之后,她怎么能够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平静生活呢。
仇恨和痛苦支撑了她,但她感受更多的是绝望和恐慌。
索斯亚的出现短暂地巩固了一下她摇摇欲坠的世界,又将之彻底打碎。
她在轰然倒塌的世界中看到了真实的她,一个失去宿主便无法独自生存的寄生兽。
她看到她活着的唯一乐趣是做莫丽娅想要的、完美的妹妹,活着的唯一目的是和莫丽娅永远在一起。
她看到无数的面具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反射着她曾听过或认识的人、她曾被赞美或被要求应该拥有的特性,唯独没有她自己。她习惯了去模仿他人,去讨好他人,却从未做过自己。
但她自己又是什么样子?那么软弱自私,那么怯懦阴暗。
莫丽娅那么喜欢的妹妹、想要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妹妹,怎么能是这样的?她努力讨好所有人,努力达成姐姐的期待。
她从小就那么受欢迎,她从未想到这是因为她在按照周围人的喜好塑造自己,她以为切茜娅就是那样一个让人喜欢的人。
切茜娅不敢直面真相地闭上眼睛。
“而且……我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平静的生活。”她扯了下谎,她太想回到从前只有她和她姐姐两个人时的平静生活了。只要找回她姐姐,她一定可以回到从前。
她低下头,额头抵住索斯亚的脖颈。她太需要他了,需要这具身体的温度和气息。
她愿意承认,他的出现甚至一度安抚了费罗出现在她姐姐身边之后,她一直不安的心情。
毕竟以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姐姐,其他都不重要。
但他让她看到了她自己,看到了他,看到了除了和她姐姐生活在一起的其他可能……虽然事实上并不可能。
虽然晚了太久,但他接住了很久以前——莫丽娅和费罗一边商量着结婚一边又说要把她送到寄宿学校时,坠落进虚空里的她。
但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不止是他,还有她。
切茜娅意识到可能并不是他有所割裂,而是她对他有拯救了她的滤镜,她擅自决定要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隐藏他恶劣的一面,只是她低估了他恶劣的程度,她以为她能够接受,但他恶劣得令人发指。
“看不出来小猫喜欢刺激一些的东西啊。”他揽住她肩。
他这话怎么听起来很有歧义。
“来玩游戏,跟我一起。”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教她握住枪。
他从身后拥着她,握住她握枪的手,一边亲吻她的侧颈,一边扣动扳机。
“你……”在视野被染上鲜血之前,她猝然闭上眼睛,“不……”
“闭上眼了?”索斯亚语气有几分无可奈何,“算了,来,转身,让我亲会儿你。”
“别这样。”她闭着眼睛转过身,声音无力。
索斯亚舌头勾着她舌头缠绵了会儿,又咬破她嘴唇,舔去她唇上血珠,“很甜。”
“小猫,没有亲眼见证的事情不要妄下定论。”他揉了揉她脑袋,温声道。
切茜娅一愣,倏然扭头看了一眼。子弹打在兔子脑袋之上,兔子还在挣扎,她预想中鲜血四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我能去放了它吗?”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等到他应声才跑过去。
她放下兔子,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地跑回来。
“很听话啊。”索斯亚把她两只手锁在背后,按到身侧的长桌上,掀开她米白色的纱质裙摆。
“不要!别在这里!”她有些抗拒。
“不要?”他反问。
她有点怕他,不敢吱声。
“咬着。”及至脚踝的裙摆被递到她嘴边。
索斯亚把她内裤退到膝盖,一手摁着她两只手腕,一手拍打她的臀部。清脆的巴掌声响在阳光里,切茜娅又疼又羞,感觉无地自容。
“不要?”他又问。
“不是……要的。”她只好应他。
“乖。”索斯亚在她臀部上的手突然一顿,他把她拉起来,整理了下她衣服,神色间有些不快。
切茜娅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见一个人大步走来。
来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个子中等身材瘦削,穿着有点像过去的修士长袍一样的衣服,遮住整个身躯。他的脸颊有被硫酸腐蚀的痕迹,那双漂亮的宝石蓝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美丑相容在一张脸上,带来一股扭曲的违和感。
切茜娅意识到了他是谁。
花宴上那个名叫安娜的女孩曾对她说过,花宴上有个禁忌是“不能直视塔奇的脸”,她记得她说塔奇曾经是个奴隶,后来杀掉了自己主人,给自己毁了容。
她控制了下面部表情,看了看索斯亚,又不太能确定了。奴隶出身的塔奇,怎么感觉跟索斯亚这种人不会有联系。
索斯亚紧搂着她腰,低头吻了下她额头,手指顺了顺她被微风吹乱的发丝。
“看来我打扰了什么。”塔奇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一晃而过。
“严重了。”索斯亚声音懒洋洋地,“不过,我以为你会晚些时候过来呢。”
“我倒是想跟你一样清闲,可惜家里不太省心。”
“别这么说,我可是有伤在身的人。”他轻轻笑了下,“这么个伊甸园正适合养伤。”
“伊甸园吗?”塔奇若有所思。
索斯亚看了怀中人一眼,“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我倒觉得这里像个墓地。”他摇摇头。
“也许以后会变成墓地的——所有鲜花坠落之时。”
索斯亚又把枪放进她掌心,从身后握着她手朝靶子开了两枪,又把枪扔给塔奇,语气随意地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FN57?”塔奇看了两眼手中的枪,抬起来对着另一个靶子开了一枪,“你是代表伊斯契那跟我谈合作,还是仅仅代表你个人?”
他声音有些哑,含着些磁性的低沉,实际上是有些迷人的嗓音。
切茜娅从索斯亚怀中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索斯亚笑了笑,“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
“你父亲似乎更偏爱弗勒斯。”塔奇又开了一枪,目标却不是立在不远处的靶子,而是她好不容易救下来的那只,似乎因惊吓过度而像无头苍蝇在草地上四处乱转的白兔子。
切茜娅表情愤慨,眼神几乎是控诉了。
她决定收回她对这个人的同情和敬佩。
索斯亚及时地抬手遮住她眼睛,在她腰间的手轻捏了两下。切茜娅调整了下心情,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手以示自己无碍。
“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回到了中世纪,面临争夺王位的王子,只能二择其一。”索斯亚眼神嘲讽,“卡安洛可不是什么帝王,你们应该都在等着能够把‘暗火’分而食之的机会吧。”
“届时你当如何呢?”塔奇声调不变。
“总不至于落得跟你一个下场。”索斯亚淡然一笑,手摸了摸怀中人的头发。
塔奇目光动了动,眼神锋利,带着一些压迫感落在切茜娅身上。
“容我僭越一句——伊娜小姐,斯坎丁家族也会和你身边那个人建立友谊吗?”
切茜娅忍不住往索斯亚怀里躲。
“塔奇阁下,我怀里这个小东西可不太禁吓。”索斯亚眉头皱了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别怕。
“抱歉。”塔奇语气真诚,只听语气她完全想象不到他会是安娜所说的那种,因为别人对他的脸露出不适当的表情就会举起斧子砍人的人。
“没关系。”切茜娅暗暗定了下心神,她不应该太露怯。
虽然不知道索斯亚的目的,但听上去和塔奇达成合作应该对他有利。而塔奇现在似乎因为她在索斯亚身边,以为斯坎丁家族和索斯亚也有什么合作。
她迅速判断了下。
“我不能代替我父亲做决定,我只能代表我的立场。”她谨慎道。
她说完不着痕迹地给了索斯亚一个眼神,像是在问他:“这样说对吗?”
索斯亚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的确有点低估他的小猫了。
也许她的那颗心稚嫩又柔软,但她的脑子相当聪明冷静。
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伊娜小姐是被他俘虏了吗?”塔奇观察了会儿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不由调笑了一句。
切茜娅瞬间有点脸红,但神情很镇定,“这不会影响任何事。”
她清晰地传达出她的立场不会因感情而动摇,也不会因感情而决定的态度。
太可爱了。
索斯亚死死盯着她,眼神炽烈得让切茜娅有点发懵。
怎么回事,他怎么好像要发情了似的。
切茜娅忍不住暗暗戳了下索斯亚搂着她的胳膊,眼神有点幽怨。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亏得她这么帮他。
塔奇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抬手枪口瞄准靶心。
“以朋友的角度而言,你的确要比弗勒斯有趣得多。”这是决定和他合作的说辞。
“不过有一点我可能要出于良心提醒一下初来乍到的伊娜小姐。”说是提醒她,但塔奇眼睛看向的却是索斯亚,话中意有所指,“她是你的第几个猎物?”
“她不一样。”索斯亚神情十分愉悦,对他的挑拨毫不在意,“她可是我——真心想要宠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