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探窗--第四十章 野火燎原(中)

林漫侧目看向陆斯回,他冷静得可怕,若不是他抓着手机的手已绷紧到难以复原,把他内心的痛切出卖,否则如此“麻木”的面目,怕是会让人误以为他冷血。

“我昏了过去...醒来就在医院了。”白橙的冷汗浸湿了她整个背部,她紧搂起自己的双臂。

“你为什么不如实向警方阐述事实呢?”林漫音调急促,“真凶逍遥法外,万一,我说万一,假如你和阿莱遭遇的事,不是个例呢?”

这个渗人的念头浮现在林漫心里,悚意便无限攀爬扩大着。

“因为...在警察找来之前,盛世尧已经找到了我妈妈...”白橙啜泣着,声音越来越小,“我醒来以后,真的太害怕了...我真的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不敢——”

“你母亲现在在哪里?”陆斯回中断了她的话语,冰冷且快速地问道。

“今年五月她跟我回到了南城...我们租了一间房。”

“必须马上找到你母亲!”

见陆斯回已经动了起来,要朝山下跑去,林漫也“噌”地从各种情绪中脱离而出,赶忙拉起白橙跟上,“快,如果这次盛世尧也先一步找到你妈妈,恐怕生命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一路狂奔,上车按照白橙的指路,疾驰到廉租房的地址,陆斯回速解开安全带后,对白橙严肃地道,“你就在车上等我们,绝对不能离开。”

由于追债的电话整日打来,白母就将手机停机了,白橙无法及时联系到母亲。她怕真如林漫所言,妈妈的生命安全出什么意外,自然一路魂不守舍,惊惶发抖。

在听到下车的陆斯回,对自己说“我一定把你母亲带到你面前”后,这句带有安定感的话才让她用力点了点头。

最次的廉租房是八家一院,每家只有一间房,厕所共用,紧窄的院子里搭着做饭的灶子,还不到中午饭点,大部分人家上工还没回来。

当斯回他们寻到院子时,白母正在院里拧衣服,一看见来的人,手中成股的衣服摔入水盆,泡沫水溅至脚上拖鞋,拖鞋本能地想要逃离。

而一念之间,起身向家里躲的白母却又停顿了下来,她滴着水的手无措地抹向身上破旧的围裙,一瞬百感交集,眼眸噙泪,悔痛地望向陆斯回。

“要怪,就怪我,要惩罚就惩罚我。”未等陆斯回开口,白母就垂着泪,焦灼地道,“不要责怨白橙好吗?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没有当好,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没有能力保护好她。”

“是我对不起你,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去逼她好吗?”白母急步向陆斯回走来,拖鞋与地面发出吧唧的踩水声,她紧抓住陆斯回下垂着的手,喉咙痛哭哀求着,“小橙她这三年无数次对我说‘妈妈,该死的人是我,该被推下楼的人是我’...我的女儿求我让她去死...求我让她去死...”

“求我让她去死...我是她的妈妈啊,她的母亲啊!”白母剧烈晃动着陆斯回的手,仰视着他的眼睛,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不死、求死。”陆斯回将凛冽的目光慢慢落向白母的满脸泪水,他用着近乎刻薄的口吻对她道,“三年对于你来说很煎熬吧?”

“可你的女儿至少能做选择!”陆斯回挣开了她的手,“阿莱呢?”

“你告诉我,我母亲的女儿,我的妹妹陆光莱呢?”陆斯回的怒声快要断在了嗓子里,“不是三年,阿莱就躺在医院里,无意识地躺了四年!”

“还有数不清的四年!”陆斯回逼视着白母只能看到自己女儿的眼睛,“她连死的决定都不能做...”

这世上奇怪得很,作恶多端的人长命百岁,可那看起来还不错的普通人,只要做一件亏心事儿,报应就会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事发后,白家的小公司因经营不善,欠债破产,白母与丈夫离婚躲追债,白橙又因精神和身体的问题办理休学,好好一个家,眨眼间就坍毁成了这般模样。

在白母抽噎不断的哭声中,林漫镇静地道,“白橙现在就在我们的车上,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下你要做的是立刻跟我们去台里讲清楚当年的状况。”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外传来吵嚷声。“是这家吗?”“这楼筒子每家每户都长一个样儿,哪辈子才能找到这白家?”“找你的吧,屁话一箩筐!”

陆斯回快步走至院门口,扫了一眼门外不远处七八个男的手里拿着照片,在挨家挨户寻人。

见此,他迅速关上了院门,压低声音,对林漫道,“我说一二三开门,你带着白母向右跑,我向左挡住他们,上车后巷口等我。”

“好,你千万保护自己。”来不及废言,林漫伸手去拉白母,白母这时却跑向家里,口中重复着,“手机,要拿上手机。”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漫焦急地追过去,拉起拿上手机的白母,“快!”跑至院门时白母又不小心将衣服盆带翻,发出撞响。

门被“咚咚咚”地砸了三声,“有人没?”

“肯定有人,我刚都听着啥倒了的音儿,还能有鬼不成?”

“开门!”不等片刻,外面的人已开始往里撞门。

“咚咚咚”又三声,陆斯回竭力撑着木门,等林漫与白母跑来,便倒数,“三、二、一!”

门哗一下打开,往里撞的那两三人一个趔趄,摔了个鼻朝地,林漫趁乱抓起白母就向右狂逃,“快!车就在前面!”

后方传来了惨痛的叫声,陆斯回一脚将要追赶白母的人踢倒在地,可对方人数占优,迅即将他包围,厮打成了一团。

“坚持一下!”白母的脚已快滑出拖鞋顶端。

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拳脚声,林漫的心被生揪着,可她明白不能回头,只要回头她就会不可控地停下来,不能功亏一篑,她只能抓着白母向前奔跑。

拐过弯,再向左跑了将近150米。

“别出来,就开着车门!”林漫向快要踏下车的白橙喊道。

在快上不来气的喘息声中上车关门,林漫将自己的手机扔给后排白橙,启动着车,“系好安全带,过巷子口的时候帮我拍下来他们打人的画面,听懂了没?”

“听、听懂了。”白橙速即给自己和母亲插好安全带,点开录影模式。

林漫脚踩油门,提档加速,往巷子口疾驰,鸣笛示意,陆斯回听到时又撂倒一个人,并不恋战,转身狂跑向车。车上的白橙将追撵于陆斯回身后,扬声恶骂的人都录了下来。

刹车急停,林漫探过身子,速开车门,将手伸向快要跑来的陆斯回。

四步、三步、两步,陆斯回终于握住了林漫的手,跨步而上,碰门粗喘。

林漫紧提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下,可看到喘着气的陆斯回嘴角乌青渗血,她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抬起手背擦去,快打方向盘,扬尘而去。

“没事儿。”车内极其安静,陆斯回低声让林漫安心,“我练过的。”

林漫含泪的眼睛瞟他一眼,他还对林漫佯装轻松地笑了下。要搁往日可能真没事,可他们一夜不眠,又东奔西跑,当人是铁打的吗?

“瞎逞强。”林漫望着前方的路不看他,他一笑,她的心更疼了。

“林漫。”陆斯回的视线瞥了眼后视镜,将疲惫的身体靠向椅背。

“嗯?”

“跟着我,后悔吗?”他的嗓音里透露着罕见的脆弱,让林漫呼吸一滞。

“不遇到我,你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陆斯回,你不要给我乱讲话。”林漫顾不得车内还有其他人,着急地道,“我让我妈去算过了,你的命格是七,算命先生说你跟我是绝配!”

“你懂绝配是什么意思吗?就是百八十来年才要出一对儿的那种!”林漫双手紧握方向盘,“就是千万人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最相配,我们会一起相爱到死的那种,你懂吗?”

见她过分可爱,陆斯回嘴角微扬,僵她,“那算命先生说的话能信吗?他不是说结局有可能大悲么。”

林漫唰一下把车停路边,凝视着他反驳,“那不还有大喜呢吗?”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悲观?”她早忘了三年前自己还希望永远别遇见那命格为七的人,振振有词道,“合着搁你那儿,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就不见了?”

“我们两个只会有一种结局,这个结局必须是大喜!”林漫急得误按到了鸣笛按钮,语无伦次地把祝词都搬了出来,“必须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怎么生?”陆斯回浅笑着与她相望,见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一下涨得通红,他轻声缓缓地道,“只开空头支票,不付出切实行动么?”

这时白母轻咳一声,让林漫收回了思绪,瞪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骂了他句,“你就是个坏人。”

重新上路,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后,林漫的心情便不如原先那么紧绷了,她渐渐察觉过来陆斯回是故意的,不想她沉湎于难受的情绪。

电视台前还有着等陆斯回的记者,林漫向车库开去,他们从负一层上了办公楼层。

进了楼层后,陆斯回直接带白母去了一间会议室,金薇瞄一眼便预判到事态,让夏颜倒了杯热水,在休息间照看住白橙。随后,同罗拉轻鹤,与林漫踏入了另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门窗紧闭,还有些幽暗,待林漫讲述完事发当时的情况后,缄默控制着整个房间,震惊写在每个人的脸上,缓不过劲儿来。

“这...”罗拉皱着眉深吸一口气,又失语地叹气,“哎...”

“要把钟老请来吗?”金薇的神思开始火速运转,寻找解决方案。

良久后,轻鹤的思绪才回缓,否决道,“不用,关于怎么做这条新闻,我们至少先有一个初步结果,再告知钟老也不迟。”

“嗯。”金薇点头,又缓慢地连连摇头,“做新闻不能看人下菜,可这个圈子里的人,也都明白一件事。”

“宁动商,不动政。”

“更何况这还是城建局局长?”罗拉接下话,“我不是想压着不播,我们先客观分析一下。”

罗拉边说边在身后的白板上整理着,“一、白橙醒来体内确有麻醉剂成分,就算她肯出面指认,金乾也能死咬住她意识不清醒这一点,诱导所有人相信她所说的话不可信。”

“二、金文海近年来建设南城确有实绩,再加上有二台这个活喇叭大肆宣扬,当然好评如潮,广得民心。”

“三。”罗拉手中的马克笔重敲了一下,“爆,就是要让整座城市的市民失望。”

“因为新闻一旦爆出,就是要让整座城市的市民相信,一个兢兢业业建设自己城市的人,搞慈善造福一方的人,他还有他教育出的儿子是个无恶不作的禽兽。这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难。”

“让一个人失望很容易。”金薇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应声道,“可让一百个人失望,让一整座城市的人失望,谈何容易?”

“人有时宁愿被骗,也不愿有人去戳破谎言,搞不好,我们怕是会被当成‘乱臣贼子’,后果不堪设想。”

“如若不爆。”叶轻鹤直起靠着椅背的上半身,抵向桌面,凝眉反问,“假设有朝一日,市民得知我们记者曾经明知真相,却选择不爆,到时候,又何止是失望?”

钢笔的摩擦音逐渐消亡,金薇回想起与陆斯回初见时就是在这间会议室,她问他“这把刀是否还利”,他答“出鞘即可知”。如今看来,这把出鞘的刀,不仅利到要让敌人出血,连他们自己也难逃一刺。

“林漫呢?”金薇目光望向讲述完就不再开口的林漫,“你怎么想?”

“我不懂政与商,也不想细思所谓的后果。”林漫看向金薇与罗拉,努力争取着,“但我认为,一个怀有赤诚真心的人,不应该被他所热爱的新闻,反复辜负。”

旋转的钢笔停下,金薇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轮流敲落于桌面,重复又重复着。此时,罗拉突然问了句有些不搭边的话,“出事时,阿莱多大来着?”

“17岁。”轻鹤说出后,不知怎的,他喉间忽地有种阻塞感,“刚参加完高考。”

“17岁啊...”罗拉说着手握住了海绵擦,慢慢擦着她刚刚留在白板上的黑色墨迹,“我女儿今年刚上高中。”

她继续一下一下擦着,“别人问起来她妈妈是做什么的,她都会特骄傲地说我妈是新闻工作者。”

她一下一下擦着,“但之前啊,有别的小朋友嘲笑她,说记者就是搅屎棍,没出息的人才要当记者,你妈妈就是没出息的人。”

“我姑娘和人打了一架,回来哭着问我为什么要当记者。”

“你们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被擦干净的白板上还留有迹子,罗拉将海绵擦放置于棱槽内,“16年陆斯回得奖时,我也在现场。”

“我把陆斯回说的话,告诉了我女儿。”罗拉与金薇四目相对,望了一眼,不止她们,每个具有良知的新闻工作者的心中,都有说不尽的心酸与压抑。

“总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去做。”罗拉耸耸肩,无奈地道,“被骂也得做,谁让这辈子就轮到我们了呢。”

“你少来。”金薇转了转眼球,将酸楚掩下,笑着调侃道,“下辈子让你选你也还会选做记者,这事儿你上瘾!”

“少给我戴高帽子,我可不吃这一套。”

看着金薇和罗拉笑呛着对方,轻鹤和林漫交换的眼神里,都多了丝欣慰,心里有了谱。

整顿情绪后,金薇扭开钢笔,“既然要做,我们就让这南城彻底变变天。”她条理清晰地安排道,“通知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从今天开始,做好心理准备扛住必然会来的骂声。”

“今晚十点,【新闻追踪】全城直播。”

“让二组去脚本部门,请他们加班加点,在今晚九点半之前,把案发当时的情形用CG动画做出来,尽量真实,要能激发出观众的同情心。”

“轻鹤再次去采访一遍白橙,录下你们的问答,作为动画的背景音。问答中,让她确切地指证出,把陆光莱推下楼的真凶是金乾,和画面里的杀人凶手呼应。”

“三组去查金文海与盛世尧有关联的项目。”金薇手中的钢笔速写着,“林漫把陆斯回过往发过的所有新闻稿整理出来,十点一到以链接的形式发在速说上。”

“直播时,轻鹤再采白母,引导她当场讲出盛世尧曾经对她做出的要挟。”

“最后,由陆斯回出镜亲口回应‘杀人记者’的话题。”金薇停笔,确认道,“流程都清楚了吗?”

“明白。”四人起身,即刻推门交代下去任务,大家分头行动,一时间办公楼层里人影交错。

“等等。”慌乱间,叶轻鹤看到隔壁会议室里只剩白母一人,当即提声问道,”陆斯回呢?”

“有谁看见陆斯回去了哪里?”一想到陆斯回可能去找金乾,叶轻鹤就心急如焚,盛天豪的事还记忆犹新,他慌忙四顾。

“没人接。”林漫挂断忙音的电话,“昨晚他的手机号泄露后,他就开了飞行模式。”

“斯回哥五分钟前乘电梯下的楼。”有坐在门位置的同事看到。

轻鹤来不及细想就要去追,被林漫拉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会的!”

“他不会的!”林漫的身体虽在抖颤,但目光坚决,“陆斯回绝不会犯下第二次错误!”

“他是陆斯回。”轻鹤站定,林漫才缓了口气,“我给他发了微信,告知他十点会直播,他一定会回来。”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完成金薇姐交给我们的任务。”时间在溜走,可只要方向正确,进入特定场景时,林漫比谁都清醒。

“他是陆斯回。”林漫的话拉回了轻鹤焦虑的神思,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是陆斯回。”

“轻鹤哥,漫姐!”陪白橙上厕所回来的夏颜叫了他俩一声,让白橙落座后,走上前来,“这是斯回哥走之前交给我的。”

叶轻鹤接过夏颜手中的手机,“里面有什么?”

“白母当年留了个心眼儿,把盛世尧跟自己的对话偷偷录了下来。斯回哥让咱们赶快配字幕,他走之前,让我告你俩不用担心,办完事就会回来。”

听到此言,轻鹤跟林漫“咚咚咚”跳着的心脏,才真正减缓了节奏,心中不知念了几句谢天谢地。

陆斯回避开记者,出了电视台与找来的林白露短暂碰面后,去了一家卖针孔摄像头的店,买了一个含有摄像头的眼镜。尔后,又租了一辆出租车。

根据二台昨晚为金文海父子宣传的报道,他们二人今天下午三点半,会出席保护城市生态平衡的环保会议。

快五点时会议结束,金氏父子在身边人的拥簇与送别下,上了不同的两辆车,一黑一白。陆斯回戴上了眼镜,对身旁的出租车师傅道,“跟上那辆白车。”

“好嘞。”司机师傅见陆斯回这人长得威严周正,以为他是警察,相当配合。

岔路口黑白两车分开,金乾所在的白车开往别墅区,陆斯回等在小区远处,没一会儿,金乾就换了一身打扮,开着敞篷超跑而出。

“继续跟上。”陆斯回紧盯着前方跑车。“啧。”司机师傅砸了下嘴,“这官家还真是赚不少钱啊,我这车都不敢往跟前凑。”

天渐渐暗了下来,驶入东区繁华地段,金乾下车将车钥匙扔给酒吧前泊车的停车员,进入了酒吧。

“你不跟着进?”司机头朝酒吧一昂,“指定没什么好事儿。”

“这种酒吧都是会员制,进不去。”陆斯回的手肘搭在车窗处,将酒吧名字记下,耐心等着。

晚上快九点,金乾才从酒吧出来,准备去下一轮儿,脚步明显是醉酒的样子,眼镜里的摄像头拍下了其酒驾,陆斯回道,“继续跟着。”

“这人喝了酒还开车,不知道酒驾出事儿就判刑啊?”

“追着他的车开,让他意识到我们在跟他的车。”

“是要主动出击?”司机师傅倒也听话,金乾的车稍往左偏一些,他就跟着往左偏,怎么看怎么都像甩不开的尾巴。

开着开着,金乾显然就注意到了,左右大摆了两下车身试探,出租车配合得缠着他,于是金乾愈发开向偏僻的道路。

“现在加速,去别一下他的车。”陆斯回手握向安全带插孔处,准备下车的架势。

“别他的车?”司机师傅这时怂了,“嗑一下索赔百万,大哥,您当他也跟我一样开的是破出租呢?”

“他往没人的地方开就是要停。”陆斯回语调快速催促着,“你别下他的车,他一停我下车,你速转方向盘开走就成!”

再跟着金乾开,都快开到那鬼都不去的废工厂了,司机心一横,从右超了他的车,猛别了一下。

果然,本就专门钓着他们的跑车和出租车同时刹车,金乾拖着一根高尔夫球杆,从车上跨下。

“你快转头走!”陆斯回解开安全带,速速下车。

就在金乾挥起的球杆要砸向车的挡风玻璃时,司机急踩油门,打了方向盘掉头就跑。

还带着酒意的金乾,被荡了一脸灰,挥下的球杆落空,被闪了身的他,抬眸望见了陆斯回。

“不怕死吗?”从发现被跟车开始,金乾就充分地感受到对方带来的,赤裸裸的挑衅。

他说着拖动着球杆走了过来,球杆与地面划出了刺耳的金属声。他并未喝醉,眯着眼睛观察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觉得有些眼熟。

“敢跟我的车?”走近一定距离,他抬起了球杆,重戳向陆斯回的肩膀处,“还敢别我的车?”

他用球杆向后捣推着陆斯回的肩膀,而陆斯回的身体却一动不动,隔着镜片的眼睛露出了像在看一滩呕吐物的恶心眼神,金乾被猛地激怒,将手中的球杆重砸向陆斯回的肩膀。

陆斯回的骨头发出闷响,他下颚青筋爆起,上下牙齿互抵,直起了被打压的身体。

他扶正眼镜,冲他轻蔑地道,“没吃饭吗?”

金乾不明他的动机,手中的球杆却依旧下挥,打在陆斯回肩上的细长棍身上下震动,听到他继续道,“就这点力气吗?”

“还是你这种孬种,面对女人时,才敢使出全身的力气?”

陆斯回一次次直起身来,“靠虐待女人来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吗?”

“没有力气也没有脑子吗?”

“你就是个任何人都不会看一眼的垃圾,不是吗?”陆斯回录着他一次次挥杆的动作。

金乾被陆斯回一句句轻飘飘却满含鄙夷的话语,激化出了他惨无人道的一面,在他再次重捣下球杆后,球杆断折,他冲上前揪起陆斯回的领口。

然而他怒视向陆斯回如猛虎一般的眼睛时,身体却自发地泄了力,刹那间,他联系起了陆斯回是谁。

“怕了?”陆斯回直视着他眼神里短暂地躲闪,“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找上你吗?”

“以为自己瞒天过海了吧?”陆斯回抬手一挥,就甩开了他失力的手。

金乾的酒意完全消去,他心中那少之又少的惧意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讥讽地笑道,“你就是摔下楼那女的他哥啊。”

“别误会,我也是看新闻知道的。”

“什么瞒天过海。”金乾掸了掸身上的灰,“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斯回早就料到他绝不是那种被激怒,就会不过脑子说错话留下话柄的人,并且他的心里几乎没有任何畏惧的心理。

“你把陆光莱推下楼的时候,在想什么?”陆斯回要做到比他更无情。

“话可不能乱讲。”金乾挑眉,“小心,我告你诽谤。”但金乾看着陆斯回压制着愤怒的样子,心中快感倍增,“不过你说你妹被推下楼啊。”

“她不是失足坠楼吗?这不是她的命吗?”金乾猜忌着,倏地伸手将陆斯回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确定没有录音,又继而拧笑道,“你说,她从三楼掉了下去,怎么就没有摔死呢?”

陆斯回胸腔内的气流无法流通。金乾这般嚣张跋扈、人性泯灭的模样已经录到手,他一定不能让怒火灼烧了他的心智。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驶来的车灯骤然晃眼,刚才开走的那司机师傅折返了回来,那师傅开走后越想越不对劲儿,怎么着他们也是俩人,就看陆斯回那身板儿,还用怕那龟孙子吗?

就这也不敢开得离那跑车太近,远远从车窗探出头,冲陆斯回喊,“上车!”

差半小时十点,陆斯回背身向出租车走时,被金乾一手扯住胳膊,还没等他张口说话,陆斯回反身便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胸腔中的恶气累积着,陆斯回走向口吐鲜血倒地的金乾,从见到金乾起,以暴力复仇的想法就在一刻不停地冒出,但就算把金乾千刀万剐也难解他心头之恨,他停下了向前迈进的脚步。

“还不快走!小心他讹你!”司机师傅又冲着他吆喝一声。

闻声,陆斯回摘下了眼镜,上车赶往电视台。

“斯回怎么还有回来?”距离十点还有五分钟,连钟老都着了急,他再次核对了一遍所有的材料。

所有同事都在直播厅内,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来了电话,在赶来的路上。”金薇站在正对着轻鹤的机位后,打了个响指,“给轻鹤的嘴唇添点妆,太苍白了些,都别紧张。”

“能不紧张吗?”罗拉提手都快看了八百遍手表了,还有三分钟,“身家性命都赌在这条新闻上了。”

“发博预告十点开播,斯回要是没赶到,这出戏怎么唱?”

“怕什么,要他出镜时,他能赶到不就成了。”金薇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调度着灯光。

“道理我懂,不是心慌吗?”罗拉试放着动画。

倒计时一分钟,林漫攥着手机盯视着直播厅的门口。

倒计时半分钟,叶轻鹤低声演练了一遍提词器上的话语,确保吐字清晰。

倒计时十秒,所有人各就各位,金薇抬手做出手势,“十、九、八。”

包括白母与白橙在内,整个直播厅内的人,都屏气凝神,在心中倒数着这最后十秒钟,十秒后,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五、四、三、二、一!”

大厅内“直播”的红灯亮起,众人皆望向播放片头的大屏幕。

这时,林漫的手忽然被人轻握了下又松开,她侧身看到带着风的陆斯回赶来。

他越过所有人,直奔操控台插上了U盘,拿起了麦克风。

【NCTV-4】“欢迎收看《新闻追踪》节目,我是主持人叶轻鹤。”

“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是——”叶轻鹤通过耳麦,听到陆斯回对自己说,“先播当年被郑欲森剪辑过的。”

斯回的声音是奔跑后的急速喘息,“除那个男生之外,他人对阿莱的公正评价。”

插着的U盘里,是林白露下午交给陆斯回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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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体力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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