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天的重建任务漫长且繁重，紫微安抚好宋秉成，便随后土娘娘一道出去，后土娘娘道：“窝回头还得借你外甥一用，嗦好的要一起去深海。辣个谢期呢？”
“在酆都。神上正在看管她。”
说是看管，但也没有那么冷硬。紫微大帝不免又回想起他随智慧系至高神到奈何桥时的场景。孟婆昏倒在桥边，谢期正背对着他们坐在电脑前调数据，智慧系神上远远站着，看见她拔下了U盘才说道：「气出完了？」
声音传至谢期耳边，下一刻神上已经站到谢期身旁，抬手接住了从椅子上滑跪下来的谢期。
对谢期这种阶位的武神而言，唯一能克制她的只有等级压制。而刻意针对她的等级压制放大后，谢期也只能软软地趴在至高神怀里，头也抬不起来，全身颤抖，实在是怕极了。
神上转身对紫微大帝道：“我带她去酆都，你先回天庭吧。”
谢期因为他转身的动作微微下滑，手环在了他的腰部，她声音有点抖道：“谢……风河……”
神上一手拿过U盘，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扭过头低声道，“噤声。”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语气不轻不重，谢期不再说话，紫微大帝不敢再看，对智慧系至高神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回天宫的半路上遇到了正在救治宋秉成的后土皇地只。
紫微大帝是智慧系至高神的直系下属，相处算是密切，加上紫微善于观察，很明显能察觉到至高神身上的变化，怎么说，莫名其妙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权力并着性感的味道。
虽然态度不明，可他看谢期明明是越过那条线以后，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啊。
紫微细细思索着，觉得自己刚刚应该劝秉成放宽心，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性欲是男人对女人最低级的感情，他发自性欲所产生的骄矜、自傲、偏爱、怜惜……也会因为性欲的转移而中断。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时区区情欲算什么，何况是属性为「智慧」，自控力极强的至高神呢？
——
忘川河静静地流淌过奈何桥，孟婆苏醒时，智慧系至高神已经把谢期带到了酆都正殿。
酆都是冥府主城，建筑风格诡丽，作于穹顶的图画颜色华丽而阴暗，正殿极大，铺着厚重的地毯，谢期跪趴在那，觉得全身连骨缝都在痛。
“头抬起来。”站在她面前的至高神说。
“通过伤害自己来伤害别人，依靠别人的力量作威作福。就这两世表现来看，很显然，你毫无长进。”
“我……没得选。”
“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你的格局被定位得如此小家子气，除了爱还是爱，你所拥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人出于怜爱而施舍给你的，随时都能收回，而你到最后一无所有，这是理所当然。你为什么不向前走，谢期？”
谢期的手深深地扣进了地毯里。
没有人这样说过谢期。周嘉川不善言辞，白行之从不对她说重话，荀深只是引导，岁然是规劝，就连人间的谢风河，都不会这样凌厉无情地斥责她。
凡世光阴只是梦幻泡影，至高神是至高神，谢风河是谢风河，那些改变了她整个人生的经历，只是对方漫长岁月里的一段插曲而已。
智慧系至高神俯身，掐着她的下巴说：“你的身体经受了一次次淬炼，思想却始终犹豫不前。包括现在，你所展现的人格都残缺不全。你是凭什么得到第一人神称号？你是凭什么可以游离在天庭系统之外？你是凭什么，徒手毁掉至高天？”
透过至高神那双冷静到冰冷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答案。
武神的排位并不温和，它是靠鲜血和白骨堆砌而成。谢期是数百年前武斗系神上的拥趸，毫无疑问是鹰派。
好战，嗜杀，自我，专治，带着点没有完全泯灭的人性，勾兑出满脸的虚情假意。
毫无顾忌毁掉至高天，才是谢期本性的回归。
“我不是……我没有那么糟糕，”谢期咬牙低声道，挣扎地抓着智慧系神上的手臂，“我没有，我没有！”她宁可承认现在的她无能又平庸，也不愿意接受曾经的自己。
至高神却还在抽她的筋，看她满地打滚痛不欲生：“你为了报恩，选择重入轮回，精神和肉体遭受摧残也在所不惜。可是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作出这种牺牲。”
“你只是想让自己心安。”
“你别说了，住口啊！”谢期又气又恨地推搡他，却被至高神牢牢按住，“你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是个人，能有理有据地游走在世间，谢期，你都飞升了，还有什么七情？”
谢期掐着他的胳膊，泪水流了满脸：“我自愿渡情劫就活该被你们糟蹋，我犯过错就活该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哪怕我去救岁然也是虚伪，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我曾经也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谢风河，你拿我当什么？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我告诉你，我毁至高天的时候就没想过能善了，我几百年都没凭自己的意气做事了，我不想再忍了，我很高兴，一点都不后悔。”
至高神却忽然将她抱在怀里，谢期的脸埋在他的颈间，泪水打湿了重重衣衫。
“我也很高兴，你不再忍耐了。所以我给你机会。”
“给你摆脱等级压制的机会。”
哭声渐止，谢期迟疑的声音响起：“摆脱等级压制？”
至高神沉声道：“对。所有的人再下一次凡，不需要你为谁谈情说爱，也不会给你记忆，但只要你的表现能让我满意，我就不追究你的过错，减轻岁然的刑罚，还会告诉你摆脱等级压制的方法。”
太诱人了，简直是往谢期死穴上戳。
谢期直起身看他：“条件是什么？
至高神长久地看着她，然后轻轻摇头。
“——没有条件。“
我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
我想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对你抱有情欲以外的感情。
谢期皱眉：“荀深会同意下凡吗？”都闹成那样了。
智慧系至高神笑笑：“只要他还想和你在一起，那他就会同意的。”
在所有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压制着谢期时，只有智慧系至高神主动要将权力交给她。谢期收起多余的情绪，开始打量智慧系至高神。
他正慢慢直起身，收回手时指尖看似无意地擦过谢期的脸颊，垂下手时袖口压住了手背，探出的手指瘦长干净。他侧对着谢期，脸上神情寡淡，甚至一半沉进了酆都正殿晦暗的灯火中。
却带着靡丽的荒淫，难禁的色欲。
这样一看越发觉得，他刚刚掐着自己下巴的动作都有些冰冷而狎昵的温情。
而体悟到这种性感的谢期，绝不是因为自己和他睡过。于男色一道心如止水如她，床上床下的态度向来分得清，提裤子杀床伴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不会对任何人报以特殊感情，不对劲的果然是谢风河。
也因此明白为什么他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智慧系神上绝对压得住内心而生的浅薄情欲，但是他要确定究竟是留下这个让他产生情欲的人，还是抹杀。
当断不断者，终困囚笼。
谢期慢慢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说：“我知道了，届时请让司命星君通知我。”
她转身便走出了酆都正殿，脚步有些踉跄，却走得坚定无比，走过昏沉暗淡的冥府，不去看金碧辉煌的天庭，像她来时的那样，走向敞亮枯燥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