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知名作家,最怕遇到瓶颈,其次,作品被退稿,而且是多次被退稿。
这两件事,陈媛安遇上了。严格来说,这一整年她没能写出让读者满意的作品,日子过得紧巴巴不说,她怀疑再这样下去,该放弃自由作家的身份,乖乖朝九晚五上班去。
除了早期不成熟的作品只在网络上发布,后来的作品十有八九在网络上更完,多次修改后都印刷成实体书出版。
《南风深情》这部小说陈媛安多次投稿,皆被要求更改结局,她不同意,意料中惨遭被退稿。
任何作家的写作灵感来源身边,自己遭遇过的,身边人的经历或者全靠想象力,他们用自己独有的文笔略加修饰,添点想象力,点连成线,线成面,故事渐渐变立体,完整,随后结局。
《南风深情》是陈媛安写自己的一部小说,连载时男女主恋爱过程鼾甜,读者满怀期待坚持追更,结局时两人猝不及防分手,成了陈媛安唯一的悲剧小说。
可就这一本,她写了将近一年,写完后整个人荒了,嗝屁都放不出来,再无新作。
又是宿醉得一塌糊涂,暗无天日睡了一整天,陈媛安醒来一次,头疼,伸手摸床头柜抽屉里的止痛药,拿盒药仅剩一粒,她用长指甲抠出,塞嘴里,伸手再去够柜面,水杯早空荡荡滴水不剩,她只好努力分泌点口水,把止痛药硬吞下去。
药效上来,陈媛安又睡了过去。直到傍晚,她终于醒了,少吃两顿,胃早已受不了,她需要补充能量,继续活着。
她很瘦,加上宿醉后遗症,走路轻飘飘的,像个灵魂。脚下遇到障碍,她踢开,边走边踢,为自己开出一条路通往浴室,开了灯,橘黄色的灯光下,卧室里满地的书籍,叠交错乱。唯有小方桌上的啤酒瓶整齐站立着。
从浴室出来,陈媛安把自己收拾干净,调整好心情后从书堆里翻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把手机塞被子里,隔绝接下来无数条信息提示音。
九月底,入了秋,早晚温差很大,这会太阳西下,凉风渐起。陈媛安把手伸出窗外感受风的温度,大概知道该穿什么出门,换了衣服后吹了头发,电话响了第三遍,她终于掏出手机接听。
“喂。”她的语气平淡,没任何感情,尽管电话那头是她男朋友,温初尧。
“嗯,我现在过去……不用,挺近的,这个点你开车来会堵车,我坐地铁过去……两站而已,很快能到……好的,拜拜。”
温初尧工作忙,逮到空闲时间必然前来陪陈媛安,他这个女朋友得来不易,很是珍惜疼爱。
今夜起风,是降温的前兆。
温初尧穿了件薄的风衣外套,他不冷,习惯了备着。与陈媛安通过电话后,他先到餐厅,把车停好,小跑到地铁站出口等着,这一跑,他有些热了。
在时间上,陈媛安从未让他失望,她是个守时的人。没两分钟,地铁口人潮涌动,温初尧一眼看到他的女孩,她有个毛病,喜欢让自己挨冻,似乎多穿一件能把她暖和得睡着。
陈媛安没注意到他,低着头跟着人群走,思绪飘渺,神情寡淡。直到被人拉了一把,投入到温暖的怀抱里,她这才抬头看向他,眼里波澜不动,星星不闪。
温初尧却是温和地笑,抱住小小的她感受到一股凉意,他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接着搂住她过马路到餐厅吃饭。
“饿了吧?”他问:“昨晚又喝了多少?”
陈媛安心想身上没味啊,撒谎道:“没喝。”
温初尧反手握住她下巴揉捏起来,跟她辩论:“我从早上开始发信息给你,一直到下午,电话打不通,这种情况你都是喝了酒在睡觉。后来电话打了三遍才接,不是洗澡就是换衣服。”
陈媛安努努嘴,行,数你最了解我。她知道骗不了他,大概报了个数:“不多,六瓶吧。”
“一瓶有500毫升的对吧。”他无奈,“你再喝下去当心酒精中毒,而且你……”他再叹口气继续说:“阿姨要是知道你近况,铁定一句话把你嫁给我,要我管着你。”
“我妈说嫁就嫁啊?你怕是想太多。”
温初尧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后,就她对面入座,他提前点了单,入坐后服务员开始上菜。
他把手机调了静音,屏幕朝下摆左手边,接她的话说:“只要你想,我们随时领证,你想要怎样的婚礼,我都给你。”
陈媛安不想提这个话题,不慌不忙很自然的把话题转了:“阿尧,我没灵感了,写不出东西我就废了。”
此趟约她出来一是想见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温初尧慎重提起:“我想买下《南风深情》的版权,拍成电影。”
一时间,陈媛安回过神,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上学时吊儿郎当红领巾歪戴的少年,如今他已经是小出名的制片人,有自己的传媒公司,与出名导演合作过,据她所知,目前他还在剧组跟踪拍摄青春爱情片,男女主均是一线大咖。
陈媛安没回话,卖版权这事她第一次遇到,不知所措。
温初尧不着急说这事,给她盛了碗热汤,催促她先吃饭。
“我明白一个作家没有灵感的痛苦,安安,不要往里钻,放松放松自己,去旅游或者跟我工作也行,什么时候有灵感再写。”温初尧看着她吃饭,她还是老样子,就连吃东西的神情都是复杂的。
她静静听他说。
“《南风深情》我看过,也看了读者反馈,故事不错,大众喜欢,我准备拍成唯美风,还原度做到最高。卖版权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陈媛安心里清楚,卖了版权她能获得版权费,一笔不小的费用缓和现阶段她资金紧张。
“让我想想吧。”她不知道温初尧究竟是看中她的故事还是想帮她而已。
“好,考虑好告诉我。”温初尧从来不强迫她,他可以等,就像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把她等到身边来一样,对她,他有足够的耐心。
用餐结束,陈媛安去了趟厕所,洗了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妆,气色略差,她拿出口红涂抹两下,顿时整个人精神多了。
她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敛起笑容走出卫生间,在过道上听见一女生叫了声:“杨佑君。”
她蓦然停下脚步,一阵心慌,喉咙跟着发紧,攥紧拳头指甲掐入手心,浑身轻微发抖。
本是一潭死水,被这三字突然激起浪花,就连周围空气也跟着叫嚣。
陈媛安不敢回头看,这里不是南城,她不信会在这里遇到他,他两的缘分早断了,死在两年前一个风大的夜里。
“诶,我来了。”回答那女生的杨佑君同样是个女生。
操!果真是烂大街的名字。
陈媛安呼出一口气,高度的紧张倏然放松下来,她双腿发软,快站不住了,扶着墙缓缓往下蹲。
“怎么了?”温初尧及时出现扶住她,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冰凉,还没入冬呢,她已经开始寒了,身体真的是差。
她眼里闪过泪花,不愿看他,轻声说:“我没事,走吧,你还得赶回剧组。”
心被她捏了一把似的疼,温初尧无声叹口气,弯腰把她抱起往外走,怀里的人比上次抱还轻,他有些生气,轻斥她:“照顾不好自己就搬过来,我照顾你,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一喝酒就不吃饭,信不信我明天请保姆去监督你一日三餐。”
她还没习惯被他抱,尽管他的怀抱很温暖也有安全感,更听不得他唠叨,每到这时候,她只有打断他的话,说点别的,比如:“阿尧,我想好了,把版权卖给你。”
温初尧又成功被她带走节奏,他太容易被她拿捏,她让他向东,他是不会向西的。
“好,过几天签合同,把版权费给你。”
他抱她到副驾驶,替她扣好安全带,见她欲言又止便猜到她想说什么,他偷亲了口她脸颊,笑说:“我不急这一会,先把你安全送回家。”
陈媛安来不及闪躲,猝不及防被他么了口,反射性捂住脸嘴,生怕他吻她。
一系列动作很明显,温初尧接收到她对他亲密的接触还有些抗拒,心脏又疼了把,并不怪她什么,绕回驾驶座启动车子。
车厢内两人没再说话,各怀心事,气氛沉闷。
拐弯红绿灯一过便是她住的小区,他对这很熟悉。
陈媛安努力让自己亲近他,她该学着接受他,试着爱上他,他会是个好男人,至少对她极好,掏心掏肺的。
“我最近没什么事,有空去剧组找你,不方便的话你提前告诉我。”
她一句话能牵动他的情绪,这不,又开心了。
“没有不方便,你随时都能来,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打我助理的,电话号码我发给你。”
车子缓缓停下,到达目的地,陈媛安刚解开安全带,手被他按住,她扭头看他,只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暗示她亲一个再走。
陈媛安吸了口气,犹豫几秒,终于决定闭上眼嘟起红唇凑过去,结果她碰上的是他柔软的唇,她一惊,正想躲,奈何后脑勺已被宽大的手掌托住,他温热的舌撬开她来不及紧咬的牙关,探入她口腔吮那丁香小舌,凶猛地掠夺她的气息,直到感受不到她的抗拒,他才温柔满足地吻她双唇。
他抵住她额头,她翘起的睫毛扑扇,近在咫尺,他喘着气,声音微微沙哑:“安安,我爱你。等你来找我,乖乖的别让我操心。”
陈媛安点了点,第一次觉得他的气息有些好闻,内心的防线好像有点坍塌。
他重重吻了下她的唇,这才放开她,熄火准备送她上楼。陈媛安拒绝,说这边不能停车,又怕耽误他时间,催他快走,工作重要。
温初尧听她的话,再叮嘱几次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少喝酒之类的话,最后道了晚安开车离去。
临走前,陈媛安把外套还给了温初尧,外面起风了,扫下几片恋恋不舍的枯叶,秋天的气息忧郁且忧伤。
漫漫长夜,她只觉又是难眠的一夜,孤独,寂寞,悲伤相继涌上心头。她一转身,过马路到便利店准备买酒回家继续醉生梦死。
她娴熟提起一打酒去付钱,有两个收银台,她刚付好钱,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人离她很近,胳膊肘碰一块了。
“老板,一包黄鹤楼,外加打火机一个。”
她扭头看,对上他笑意外流的双眸,隔着黑框眼镜。男人不意外遇到她,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相遇。
“嘿,安安,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