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宁殿灯火摇曳,殿门紧闭,宫人侍候殿外,鸦雀无声。
“……母后,情形便是如此。”叶庭昱将裴清雅身孕一事道出,连着前情,她与裴清雅如何置气争执前因后果仔细交待过,末了又朗声为心上人辩解:“是孩儿的错!孩儿任性胡闹,不肯向她示好……她有身子,忧心裴公又与我赌气,眼下虚弱卧床,儿臣恳请您允准儿臣,借宋医官一用。 ”
皇嗣关系国运国祚,小皇帝所说无异于天降惊雷,庄静娴头痛扶额,“皇帝,你当真是好大胆子。”
叶庭昱惶然跪地,恳切道:“儿臣知错,母后千万莫动气,也请莫要迁怒她……”
叶庭昱回宫闷在寝殿自省个把时辰,入夜来太后宫里剖白谢罪,翻来覆去的就类似一句:“是儿臣之过,与裴清雅无关,母后莫要气怪她。”
庄静娴沉眸思索良久,愁绪稍加平复,叹息后道:“既由两位医士确诊有孕,裴家女如何说?”
母后难得在母女俩谈心时直呼裴清雅,不过即便太后不提点,小皇帝也心晓此事干系重大。她抿唇,闷声道:“她不肯要。”
眉心一跳,庄静娴拧眉思索,“……那皇帝之意如何?”
下头人不语。庄静娴落眼仔细分辨,叶庭昱垂眸,唇色发白极是隐忍。
广袖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小皇帝塌肩沉闷道:“依她心意。”
意料之中……庄静娴面色不改,打直脊背郑重问下头年轻的君主:“那你可想过日后打算?她若不肯入宫,你待如何?能否舍弃她另行婚配?”
叶庭昱猛然抬头,起身抗议:“母后,孩儿做不到!若比翼必要是她在侧,若不然,孩儿必要孑然终老!”
叶庭昱字句铿锵,庄静娴心知她回话如此,轻点了头,缓口气道:“你去殿外唤凝霜来。”
太后大概也是急糊涂了,差使皇帝去喊人。而皇帝呢,听懂太后默许她请求的潜台词,喜滋滋去了。
……
太后对皇帝反复叮嘱,要她沉心静气,拨自己的贴身宫女凝霜以及专门侍奉后妃的宋医官给皇帝任用。
小皇帝忧心城郊别苑那位,迫不及待请辞告退。
叶庭昱带人走后,掌事宫女晓秋进殿来侍奉太后,征询她是否沐浴歇息,庄静娴摇头,流连凤椅沉思好半晌……
小皇帝对裴家女的态度,于她不是秘密,从前她二人心属彼此,时光境迁,庄太后对裴家女的态度存疑。
方才她有心试探,听叶庭昱说起裴清雅竟是有心舍弃孩子的,庄静娴方才深信几分。
只是就此定论最终立场为时尚早,凝霜是她侍女,宋医官早年受她父亲庄国公举荐,心向庄家,这二人都算作是她的人,裴清雅对皇帝、及她腹中孩儿是何思量,庄静娴自会收到消息,暂且观望些时日,再做评判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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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在下钥前匆忙出城,车未在城郊别苑院外停稳,这则消息已然送到有心人手上。
“主人,叶氏有消息了!”
完颜姝沐浴过后无心睡眠,焚香抚琴,听闻门外阿布力的呼声起身开门。
女子气度从容,清隽眉目现于廊下,开口极淡薄:“如何?”
她本是西夏老国王的长女,受母亲的中原人血统影响,除却五官深邃,看似与盛国人并无不同。
比神似中原人的外貌更为重要的是,深受母亲影响,她自小对中原文化熟识。
完颜姝扎根安京城,有这两点足够。
手下男子与她低声道了几句,完颜姝抿唇,一袭白衣月下踱步。
“今日事不同凡响,叶小皇帝从不曾去而复返,”完颜姝几息之间得出结论,招呼手下:“阿布力,你亲自去,盯紧城郊那处。”
劲装男子抱拳、告退。
女子昂首回房,房门之内传出阵阵琴音,激荡戛然而止,伶仃几声,转为悠扬……
或是柳暗花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