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周树诚这枚不定时炸弹,周沐菲觉得连上学都是件值得享受的事。她重拾课本,试着过起平静的日子──虽然半夜不时有噩梦侵扰,但比起被周树诚侵害,她宁愿被噩梦拥抱。
她的梦境很多变,有时候被恐怖丑陋的妖怪追着跑、有时候在黑暗扭曲的时空里奔跑、有时候被黑影压得动弹不得、有时候她被绑在砧板上,任人将她一块块的支解……她尖叫、她哭泣,却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经常满身大汗地惊醒,天总还没亮,如同她被侵犯的每一晚那般,墨浓似的黑,入侵你骨髓,彷佛永远等不到黎明的曙光。
为了不被困在窒息绝望的虚幻里,她有时候索性不睡、发呆到天明,有几次她坐在客厅看窗外,把半夜起来喝水的苏砚吓一跳。
不久,苏砚找来了心理医师为她治疗。
至於说到苏砚,她是总有说不完的亏欠。
他没有义务负担她的生活费、学费,甚至负责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她不过是他的童年玩伴,他的学生,何必事事周全?
於是她决定销假回学校上课,不让他担心是目前她所能的回报。
同时,她也默默打理起他的生活起居。
苏砚其实是个很简洁俐落的男人,连家中摆设也是走简约北欧风格,品味不差,也没什麽好让她收拾的了。
定期清洁环境、下厨做做饭这点小事她还做得来。
她这麽做,起先苏砚惊讶地连连摆手说不必,最後屈服在她的厨艺上──毕竟苏砚只会泡面、煮白粥,连炒蛋都能焦了锅底的手艺实在端不上台面,於是他默许了她的行为。
一到假日,只要没特别要忙的,苏砚很乐於带周沐菲出门走走。他们去了知名风景区、去看电影、去大卖场采买食材,每件对周沐菲而言都新奇得不得了,她渐渐找回属於花季少女的笑容。
也许不够灿烂,但她开始懂得怎麽找回微笑的能力。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好人,原来她可以不必这麽绝望。
对苏砚而言这样相伴的日子很平静,苏砚甚至动了带她远离家乡的念头。也许去国外进修,在那里找份工作……小菲愿意吗?
可念头刚起,还没能筹画,他们成双入对被人撞见了,这儿不过是个小镇呢,兜兜转转不过就如此,被人拍到照片、影片也是迟早的事,拜通讯软体、社群网站发达所赐,这些「铁证」早在学生与老师间传开了。
校长顾恩远在校长室里焦虑地来回徘徊多日,终於按捺不住,私下约谈了苏砚。
苏砚无奈,依约驱车前往半山腰上的茶馆。
四周雾缭绕,茶香如悠远的余韵,佐以月明星稀,实是颇有意境,但对面白发皤皤的顾校长一开口就破坏气氛:
「苏老师,你好好好解释你目前的行为,可别是和学生同居了!」老头子双手抱胸,一副兴师问罪状。
苏砚不愠不火地:「报告校长,我们确实是住一起,但不是男女之间的同居。」
顾恩远啪地一声拍桌,桌上茶盏应声而震,苏砚庆幸是在雅间里,隐密不受窥视,不然肯定引人侧目。
「都被拍到了,还说不是同居?!阿砚,伯伯也是很开明,我赞成男女自由恋爱,但是周同学现在学生,你能不能等人家高中毕业再下手,不伦师生恋足以让你身败名裂你知不知道啊?!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後怎麽为人师表?!你这个蠢蛋!」
「伯父,这真的有不得以的原因。」苏砚想了下,也跟着改口,拣了委婉的说法道出缘由,最後恳请他保密:「伯父,请不要将原因透露出去,这个社会毕竟对受害者不友善。」
顾恩远听得猛皱眉:「真的?你第一时间也要告知学校,且应该让社工介入,紧急安置,不是把周同学放在自己身边……」
「告知学校?」苏砚嘴角牵起嘲弄的弧度:「那不就是闹得学校人尽皆知了?公务体系的保密功夫您也知道,极度不可靠。」
顾恩远一下汗颜了。
……陈情者的个资被泄漏时有所闻,确实无法取信於人。
「阿砚,你还是小心点。这是伯父的忠告。不然我怎麽有脸去你家串门子?」顾恩远语重心长。
苏父和他是大学至交,苏砚等於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多少也得看顾着。
「我知道,谢谢伯父。」
可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正如没有永远埋藏的秘密。
这小镇才多大,周树诚骤然人间蒸发一事在小镇传得沸沸扬扬,同时,周沐菲长期被继父性侵这件事,也很快地人尽皆知了。
同时,学校的流言蜚语如雪球般往周沐菲身上砸去,无论上课或课余时间,对着她的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从未间断。
「看,就是那个女生。」
「人家很可怜了,不要这样说她!」
虽然偶有正义之士为她发声,但大多时候,多是「破麻」、「周沐菲真是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好脏」这类的奚落嘲讽。
这社会风气毕竟是热衷检讨受害者的,你看抨击指谪受害者的言论比对流云系还旺盛,便可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