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保持着投掷的姿态——她刚把双头枪扔了出去:“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真恶心。苜蓿是这么想的。
她抬手,应召飞来的武器以一种不太美观的方式造成了二次伤害。
伊洛凡桑却不以为意,他显然更在乎另一件事:“要拒绝我吗,苜蓿?”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不可以啊。”他抬起头,疯狂被掩饰在悲伤之下。
“怎么可以拒绝呢?我们明明应该是同类,”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片水雾,“我爱你啊。”
“别侮辱‘爱’了。”苜蓿摆好了进攻的架势。
但对于伊洛凡桑这样的狂神,准备似乎毫无用处。
脚下就是蠕动的血肉,狂暴感染了它们。原本是结界的支撑物,现在倾巢而出,
劈头盖脸的触手是一方面,更加亵渎神明的东西还在生长。
——苜蓿现有的能力根本拦不住它们。
她狼狈地在触手之间逃窜,她身形灵活并用圣光辅助加速,在所到之处留下金色光圈,并以此为据点发射光束。
但破坏的速度远远弱于重生速度。
伊洛凡桑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攻击方式,原本他多少有点顾忌,现在的触手不再作为结界的组成物,狂暴而无序,特化的骨刺和腐蚀性液体则大幅提升了攻击力——真正下了死手,但也不全是坏消息,结界的崩溃让禁魔和放逐裂开一道缝隙,元素魔法正在逐渐恢复。
从地面的冰霜开始,火焰骤然降临,愚昧而贪婪的触手朝着魔力的方向涌去,更是加快了结界的崩溃。
伊洛凡桑视如无睹,他直直地盯着在触手之间灵活穿梭的苜蓿。
“真美啊。”
他抬手指向了苜蓿的下一个落脚点。
金色的涟漪还未扩散就被击碎,从碎片之中挤出的触手贪婪地扑向苜蓿,她虽然躲了过去,但擦伤不可避免。
触手如花萼一般一片片张开,露出内部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去世的孔洞。
孔洞里填充着扭来扭去的种子。
“给你的礼物。”伊洛范桑带着一丝羞怯,甜甜地笑着。
“喜欢吗?”
“会开花的哦?”
苜蓿没有理会他,她摸到自己的脚踝处的伤口,没有想象中严重。
算了,反正早晚都是……
“血魔法。”
暗红的血液在魔力的牵引之下,顺着魔纹缠绕全身,承载力量陡然上升,把眼睛都染作血红一片,皮肤却愈加苍白,让她显得异常邪气。
她放弃了外化武器,把血纹引流到全身,右手食指和中指前伸,在自己面前展开蛛网一般的法阵,新鲜血液的注入让法阵呈现一种不断流动的状态。
“收下吧。”
还没有等触手执行命令,以鲜血铸就的刀与剑便破坏了触手,内部包含的大量粘有黏液的卵四溅开来,有一部分在附着在屏障上干枯萎缩,但更多的散落各处,通过血肉蠕动聚合在一起。
重要的组织被切断,伊洛凡桑却没有一点愤怒的模样,相反,他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嗓音也变得沙哑:“嗯啊!”
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他喘着气,眯起眼睛看着苜蓿:“真是……厉害的小家伙呢。”
太让人生气了。
血魔法的腐蚀性和穿透力更强,但不能维持太久,如果不赶快结束的话,苜蓿自己就先要倒下了。
只有一次机会。
她把所有的魔力都集中在一点,瞬时爆发。
省略了所有咏唱和布阵的时间,在伊洛凡桑的角度,似乎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攻击,但当急速增强的魔力扭曲空间时,他才堪堪从发情状态醒悟过来。
“真是很辛苦的尝试呢,”他坐在一堆血肉之上,双手在两腿之间某处不断耸动着,“可尝试了这么多次也得明白魔法是无用的啊。”
“当然啦,”他又脸红了,“我还是很爱你。”
他微笑着迎接来自魔女的最强打击。
在血魔法的穿透力之下,他的半边身体和身后的结界消失了。
淅淅沥沥的粘稠液体混合碎肉从创口流出,他歪着半张完好的脸:“打偏了,亲爱的苜蓿?”
他歪歪斜斜地站起身,被打碎的半边身体逐渐由碎肉聚合,又恢复了可以称之为“人”的形态,他依旧一副贵公子做派,不紧不慢地整理衣物。
和他相比,苜蓿的情况糟糕透了,血魔法的后遗症让她在短时间内动弹不得,原本就不适宜承载过于强大力量的身体在奔溃边缘,魔纹的刻印灼伤般疼痛,不能被利用的血顺着惨白的肌肤滴落在地,周围的触手追寻着血液的芬芳,却被苜蓿周围的高浓度魔力所扭曲。
苜蓿无法聚焦眼神,甚至都站不稳,她狼狈地擦去额前汗水和血的混合物。
“那么,请收下礼物吧。”
结界被削弱,裹挟着大量种子,即卵的触手朝苜蓿涌来,它们前仆后继,争先恐后,撕开她留下的屏障。
她踉踉跄跄地起身躲闪,但对方更有优势,接触到种子的皮肤很快发生了异变,变成血肉和内脏的混合物,魔纹被破坏之后,苜蓿失去了对魔力的控制,控制权逐渐被伊洛凡桑获得。
“终于得到了。”他的笑容干净又明媚,“我爱你啊。”
苜蓿并没有预料中的惊慌。
“香草。”
在被污染淹没的前一刻,她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让伊洛凡桑不是很开心:“为什么叫他啊?明明都是我的了啊……”
苜蓿话音刚落,闪耀着星光的银河从天而降,浓稠的星空劈头盖脸,溶解了污染,本身却没有丝毫粘连,露出白皙的皮肤。
她这才慢慢站起身,眼底的血色还未褪去,几近赤裸的身体被密密匝匝的魔纹覆盖,身材匀称而略显纤细。
伊洛凡桑失去了他的恋人。
“不可以啊。”邪神的哀恸抽调结界的组成部分,化作更为庞大的怪物,那东西混乱而无序,只有无尽的触手和污染。
“我明明那么……”
结界分崩离析,明媚的阳光平等地照在亵渎神灵的造物之上。
他以这种形态呼吸到了香草镇的第一口空气。
苜蓿清了清嗓子:“刚才那一下不是针对你来着。”
伊洛凡桑如果能冷静一些并能发现,苜蓿的本意并非击杀,而是击碎结界,让香草得以插入。
但如果冷静的话,他还能被称作邪神吗?
结界彻底崩溃了,溢出的污染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泡沫和卵撑裂了房屋,絮语和尖叫挑战着神明创造的规则。
香草轻飘飘地扔下一件袍子:“能走了吗?”
“啊,没问题。”苜蓿嘟嘟囔囔地换上,“好久没这么努力了……”
泡沫和污水已经积蓄到了膝盖的位置,还有不断上涨的趋势。
“你能行吗?”苜蓿抬头看着在断裂横梁之间穿梭的香草,“虽然消耗有点大,但还是……”
“没问题。”
香草瞬移至苜蓿身旁,甩出一张卡牌拦下迎面而来的触手。
伊洛凡桑彻底疯了,他又哭又笑,念诵着已经被人遗忘的诗篇,狂乱的触手四处奔袭。
“那我先撤了。”
苜蓿叹了口气,和这种家伙斗争她天然处于劣势,既然破了结界,还是交给香草比较好。
伊洛凡桑的附属物拦住她,从中涌现的人脸或狰狞,或扭曲:“留下吧,苜蓿。”
“回到最初的发源地,回归混乱与无序。”
香草几张卡牌丢出去,把它们捅成筛子,被他破坏的肉体不会回复,反倒逐渐变灰变干,最后连同声音一起消失在空气之中。
等苜蓿离开之后,伊洛凡桑节节败退。
“有什么要说的吗,■■■■?”
香草叫出了他的真名,他们实际上实力相仿,但香草的能力太有针对性。
伊洛凡桑斜斜地靠在墙角,头顶还有黑色的粘稠物质滴落在腐肉之上,滋滋作响。
他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我真爱她啊。”
一脸颓废的他真像是被伤透了心。
但这并不在香草的考虑范围,黑色锁链捆住了他的四肢,露出没有防备的腹部。
伊洛凡桑也没有反抗的打算,任由香草处置。
他徒手撕开邪神的身体。
只要找到并销毁那枚最初的种子……
在不规则运动的混合物深处,隐隐能看到一枚被簇拥在中间的卵。
但当他想要取出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伊洛凡桑突然清醒过来,在锁链的束缚下他做不出过于剧烈的挣扎,但具有腐蚀性的液体还是让香草被迫后退两步,就在这一瞬间,他融化了。
“不,还不是时候。”
就像香草之前看到的那样,(章节23),融化从头部开始,他保持着挑衅的微笑,和种子一起消失了。
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消散在被魔法,亡灵,污染共同蹂躏过的土地上。
“我们下个界面再见,亲爱的苜蓿。”
“所以说,那个邪神逃跑了?”
香草沉默相对。
苜蓿很快接上:“看来是真的了。”
香草清除了所有污染,但造成的物理破坏还需要耐心修补。
“啊,我本来以为你能杀了他呢。”
“不过,他应该没有在这个界面行动的权限了吧?”
“是。”
苜蓿想了想,还是问他:“那个邪神,是不死系的吗?”
“是。”
也就是说只能呆在这个界面才不会被他找上。
“苜蓿。”
“嗯?”
“之后有什么想法吗?”
“我去找龙。”
“这里还有龙吗?”
苜蓿沉默了,在之后旷日持久的猎龙行动中,大多数龙都离开了,回到了龙的界面。
“那我还是要找他。”
——她还记得那天瑰丽的晚霞和永不落幕的星辰。
“我和你一起去。”
“嗯?”
“如果龙不在这里的话,我带你去他们的界面。”
苜蓿笑了:“这是旅行者的特权吗?”
“算是吧。”
他们抬头,落日的余晖透过破破烂烂的屋顶温柔地洒进来,空中的云彩诡谲地流淌出变幻的色彩,像极了她和龙共同见过的风景。
苜蓿抬起手,指间变作半透明的暖橙色,映衬着浅绿与浅金的魔纹。
她笑着看向香草,眼睛里盛了一捧落日,如琥珀一般清透,她似乎是说了什么,也许是答应,也许是拒绝,但都无关紧要,唯有一抹亮色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