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程郁笑着弯下腰，杯子没有拿稳，酒差点洒出来，程望伸手扶了一下，程郁顺势靠近他怀里。
“我没有想到——什么时候。”
“很早，是一个暮春的雷雨天。”
“比我早？”
程望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想，然后笃定地回答：“比你早。”
程郁小声地笑起来，好像赢过他一局。
她问：“还有什么？”
“我的遗嘱。”
程郁敛了笑容，趴在他身上抬起头来，他们已经双双迈过不惑之年，大抵已经走过人生一半的那根线，橙子的离开像是惊醒她的一记重锤，她终于也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
“可是你哪里来的自信会比我先走。”
“很大概率会，”程望的职业病又犯了：“根据男女平均寿命的差异……”
“算了，”他笑了笑，知道程郁不爱听。
可是她却不依不饶地往下问：“写的什么？”
“大概就是些财产分割的问题，我资助过的小朋友里，有几个德行很好的孩子，我会托付她们照看你，遗产相应地留给她们一份。”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我先走呢？”
程望沉默地看了看她：“我已经买好了一块可以合葬的墓地，到时候把……把橙子也迁过去，然后给我自己也留一个位置，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果然。
程郁笑着叹气：“你一直想这么多，累不累。”
“还好，”程望把她的眼泪吻掉。
行程的末尾，他们还是看到了爆发的极光。绿色的光带像一条条流动的银河，连星星的点缀都像是多余，即使裹着最厚重的羽绒服，耳边还是听到呼啸的风声，同行的摄影师们都扛着相机欢呼，程望也抬头表情诚挚地看着天空。
程郁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吻。
“哥哥，”她小声说：“其实在我想过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一直觉得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她给人料理过仓促的后事，死亡更接近于一个流水线作业的最后一程，人变成一抔灰，骨灰盒放进墓坑，墓碑上刻几句不痛不痒的字，就算走完一程。
可是在这种如同神迹的壮丽景象下，她突然前所未有的迷信起来。
“如果一定有一个人先走，那咱们说好，无论是谁都先别喝汤，在桥头等一等对方，我肯定会等着你的，如果是你，也请等一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程郁说的认真，仿佛真的有那么一碗汤和那么一座桥横亘在两界中央。
“怎么说？”程望笑起来，白色的雾气的脸前弥漫开：“还要在一起？”
程郁点点头：“还要在一起，就不当兄妹了吧，你太累了。”
程望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两个已经步入中年的人还像连体婴一样腻在一起。
“不累，”他轻声说：“能得到你的爱是最幸福的事情，没什么累的。”
“只是过去浪费了太多时间，真的很可惜，”他叹一口气：“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会从开始就抓紧你。”
“说好了。”
“嗯，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