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人和言生说过,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绚丽的人,她让你觉得你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只是浮云。
“那是我和你说的,”傅青青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言生,“我们一起看怦然心动的时候,你夸了这句台词,后来我背给你听的。”
“我想起来了。”
她们把胳膊挂在走廊的栏杆上往下看,操场上有穿着校服的身影在打篮球,越来越近的太阳让女孩们变得懒惰。
她们翘了体育课,在实验楼视角极佳的地方张望。
“你看,我一直都有用心爱你哎。”傅青青自我感动地对言生说。
“谢谢。”
“喜欢你是我做过最简单的事情。”傅青青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表演什么舞台剧。
“莎士比亚?”
“可能吧。
“真伟大。”
傅青青转头看着言生,“我的爱情?”
“莎士比亚。”
“哦。那句话不是莎士比亚说的。”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看过他写的东西。”
“《罗密欧与朱丽叶》呢?”
“你看过吗?”
“没有。”
“我也没看过,”傅青青抻了抻胳膊,“反正他们最后都死了。”
距离五一已经过去一周了,偶尔傅青青会和言生开玩笑,关于她多么多么喜欢言生。言生仔细地听着,并不放在心上。傅青青是一个“志在必得”的大小姐,她暂时的态度让言生松了一口气。言生想,或许傅青青只是不愿意去接受有一天,自己会把别人看的比她重要。
“对了,我姐应该快回来了。”傅青青突然把下巴搁在了栏杆上,仿佛看到了什么画面。
“是吗?”
“我昨天听见她和我妈打电话了,好像说过两周回家里吃饭。”
“快要一个月了。”
“是啊。”傅青青感叹地说,“我妈让她把你也带着,一起回来吃饭。”
“阿姨真好。”
”拉倒吧,你不能再对她示好了,我妈本来对你就没有抵抗力。“
言生耸了耸肩,“这是你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的问题?”
“你是我的对比。”言生笑着眨了一下眼睛。
“哦?那你愿意帮我解决我的问题吗?”傅青青突然暧昧地看着言生。
“什么?”
“让我变得‘讨人喜欢’。”
“啊?”
“像这样。”傅青青作势要拉言生的手抚摸自己。
言生迅速往旁边躲了一步,“不必了。”
“言生你滚吧。”傅青青重新挂在了栏杆上,对着空气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站直了,打量着言生说,“你要小心一点。”
“为什么?”
“我姐是个禽兽,她可能会对你下手。”
言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楼下,若无其事地问,“她不是喜欢男人吗?”
“这不是关键。她现在在空窗期,很容易寂寞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想对我下手的。”
“或许吧,我总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傅青青站在原地,回想着什么,“她那天在电话里的语气太奇怪了。”
因为她玩弄了我。言生默默地想。
“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来找我。”傅青青搂住了言生。
“可是你让我更害怕。”
“你终于承认了。”
“什么?”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你肯定很爱我,言生”
言生无奈地看着傅青青,“你最近在读什么?”
“塞林格。”
“上个月你还在看安徒生。”
“美人鱼长大了。”傅青青搂紧了言生,转头看着阳光在她睫毛下方留下的阴影。
那天晚上言生回到房子里的时候,穿过冷清的空气,发现自己又停在了江轻洗的卧室门口,对着她紧闭的房门发呆。
试着想象了一下女人回来时候的模样,才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孔了。言生希望可以说服自己,这是因为江轻洗在自己的心里无关紧要。
她的手指在快速地敲击大腿,动作非常轻微。她开始感到烦躁,希望有什么事情可以提前到来。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当自己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最终会发生的事情的情况下。
言生突然把手放在了房门的把手上,短暂的迟疑之后,压了手。
房门被推了开来。重新看到江轻洗房间的时候,言生感到了内心的平静,一切原来已经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就好像每天都会看到它们一样。
空气中有一些轻微的颗粒飘浮,房间里开始有了气味,那种被遗弃了的屋子里会有的气味,孤独而又令人同情的气味,言生皱了皱眉头,这不应该出现在江轻洗的房间里,女人是温暖的,言生喜欢每次靠近江轻洗的时候,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令自己安心的气息,而不是面前这种冷冰冰的遗忘感。
窗户紧紧地闭着,言生看到了外面一些梧桐树枝黑黢黢的影子,和自己一起沉默着。
太安静了。
言生转身往客厅走,蹲在沙发旁边摸了一下地上圆圆的机器。
“开始清扫!”
人工智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傻,言生看着它没有方向感地转了一圈,开始带着小小的噪音工作。
言生坐在了沙发上,抱着膝盖,看地宝慢慢地清扫着地板。
两个小时之后,地宝清扫了整个屋子,重新移动到客厅的时候,沙发上的身影也没有什么变化,机器沿着自己的轨迹回到了充电桩。
“清扫完成,返回充电。”
接下来的一周,迎来了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
言生忙着复习,忙着面对老师的建议,忙着和傅青青在课间去买牛奶。
考试结束的那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一种心照不宣的开心。
下午就放学了,第二天有一天的假。
傅青青被傅爸爸接出去吃饭。言生一个人往家走,空气有点闷热,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厚重的云。把校服外套挂在手臂上,又注视着空荡的街道,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
一只精瘦的小狗从小径上跳开。
言生站在原地,看着它朝一个年轻的女孩开心地吐舌头,女孩牵着它的绳子,娇声地呵斥,“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踩到我的鞋子。”
言生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她可不可以停在这里?可不可以躺下来,感觉微风吹拂,感觉铺地柏搔着她,感觉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柏油马路紧贴着皮肤,感觉只想停留在此处。她有股冲动,想打电话给谁,对那个人说:要下雨了。
昨天妈妈给自己打了电话,她在墨西哥陪着爸爸,顺便处理一些外公的事情。养了一只鹦鹉,经常去海边,还晒黑了一点。“高考完来这里吧,可以在这里做手术,你一定会喜欢的,可以去海边踩沙子”。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她一直很快乐,言生挂了电话的时候想,这样很好,或许我和她很像。
傅青青对自己说过,“你好像不会被打击到”,言生不知道怎样算是被打击到,或许现在可以算是吧。突然感到无力的时候,才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
打开家门的时候,言生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江轻洗。愣了一下,产生了恍惚的感觉。
女人穿着一条带着花纹的睡裙,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项链,双腿交叠,手里握着那个一直放在房间桌子上的玻璃杯。
听到了言生进门的声音,江轻洗朝她抬起头,轻轻拨开落在脸颊上的几绺头发。言生心想,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好看。
“嗨。”江轻洗低声说,面带微笑。
言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盯着沙发上的女人,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表现得非常依赖她,但是没有办法,言生只是傻傻地看着江轻洗笑,舍不得眨眼睛,好像不可置信她会在今天回来,又好像一直再等着她,眼巴巴地,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惊喜。
原来江轻洗是自己的惊喜,言生想。
女人用手轻轻托住了一边脸颊,看着呆愣的小孩,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和原来想像的一点都不一样,回来的时候还在担心,小孩会不会冷眼看着自己,无所谓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仿佛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言生不知道江轻洗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好像有点惊讶,又好像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言生想,只要她在我面前就好。
言生想张口说些什么,喉咙仿佛长时间的缺水,她甚至可以想象这时候发出的声音是沙哑的,那种轻易就会暴露自己正在情绪激动时候的声音。
言生明白,那天站在江轻洗门口时的想法错了,自己之所以因为等待而感到煎熬,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而是因为担心会把事情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