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四国皆用开荒领导者的姓氏作为国名,唯有‘利维坦’是马尔加一世、利维坦·马尔加的名字,不负责的猜测…我想他希望后世记住他这个人而并非马尔加家族,若其后代作为王者失格便不必严从‘建国之神’血脉、可推翻,可换代,你说奇怪?是吗?嗯……卡亚以前说过我脑子里塞满了浪漫,果然是讽刺吧?”
那个时候希尔薇总是边读书边跟萝泽聊些或严谨或幼稚、有的没的。
就像现在一样。
“没有任何国家有瑟迪卡拉人民幸福,我们或许不够富有,但我们能自给自足,每个人都能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
斯诺瓦·瑟迪卡拉跟上萝泽的快步嘴皮动个没完,他就像几年没与谁聊过天一样笨拙的海夸自己的国家,还满心以为萝泽听进去了。
“你小小年纪腿脚不便,是受过伤对吧?难以想象利维坦竟有虐待幼童的事发生,是不幸发生了意外?”萝泽不耐烦的点了下头,他反而有一丝丝失望紧接着说,“如果你在瑟迪卡拉一定不会遭受苦难。”
萝泽很肯定这个人不坏,但他所拥有的‘纯粹’却终将是害人害己的特质。
「瑟迪卡拉王室」
书面记载他们有着赛克斯不多见的深色卷发及棕红色的眼睛,身材较普通人要高大,面部轮廓柔和,正如萝泽眼前这个少年那般,这倒不说明什么,马尔加十三世也并未遗传利维坦·马尔加一代的容貌身型,血液更迭子代形象总会变,但像瑟迪卡拉这样变化极小的是挺罕见。
只不过现在的萝泽所见的王室成员已经“百花齐放”,发色更是浅棕金栗居多,也没见着他们标志性的红色眼眸——萝泽有个很蠢的猜测。
身后跟着一列护卫,两人爬上瑟迪卡拉最内里的第三道城墙,斯诺瓦介绍这里是自己最远去过的地方,是他与外界的分界线。
寒风凛冽,吹的众人都捂紧帽子,王城地处高崖之上,萝泽无法越过中间的城墙确认东海岸的情况,同时她也明白了这就是限制这王子再往前走的原因。
“斯诺瓦殿下,天黑了,我们回去吧?”那蓝袍仆从也一路跟来,小心翼翼询问斯诺瓦的意向。
那极度嚣张的国王下仆就像服侍国王一样毕恭恭敬,语气神态中总透着一股惶恐,这皮耶尔·斯迪卡拉最年幼的孩子,却也是内定的下一任国王——这是萝泽的猜测之一。
萝泽必须乘着风:“殿下,一路上您为我介绍瑟迪卡拉的风光,我希望加深了解这美丽国度,我们再往前走一走?据说夜晚的东海如珍宝美的不可方物。”
“是吗。”斯诺瓦有些惊讶,然后眼色微变看向那仆从,像是在埋怨他人对他有所隐瞒,但他表现的并不明显依旧得体大方,“走吧。”
“斯诺瓦殿下…!不如改日?”被斯诺瓦一个眼神吓退仆人再三让步,“我是说……明日?”
“明天会下雨,我们的客人可能适应不了瑟迪卡拉湿冷的天气,今天就可。”
未卜先知?萝泽轻声问:“您知道明天的天气?”
“我自小就对瑟迪卡拉的天气敏感、喜欢观察这些。”这也是这鸟笼王子唯一的乐趣,“我知晓,很肯定,所以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一切都很顺利,萝泽和斯诺瓦王子一行人爬上较高的第二道城墙,在盘旋的阶梯跨进时斯诺瓦还有些在兴头上的要求直接去最外层城墙,被仆从“以命相逼”威胁作罢了,那恐怕是国王对这小儿子唯一的死命令。
视野比先前宽阔不少,但也就只能勉强看见海岸线——萝泽发现了多条船桅顶端,以及最高的那根上破旧的黑色海盗风帆。
“那是什么?烟?”
海岸那边升上数缕长烟,像棉絮般交织融合冲上天际,漾着皎洁月光的海面上亮起星点的红色光圈。
星点?不,远海上的星点海岸上所燃的必定是刺眼的炬火。
“!”萝泽抓紧城墙的石块边角,她的指甲深嵌入石缝中。
不会这么巧的,是一般的海盗袭击,一定是这样,萝泽在心中无数次安抚自己却不起作用,身边都是人,她强忍着不安逼自己表现自若,“您猜那是什么?”她的声音略微震颤。
“海岸上…游民的炊火?”这话说出来斯诺瓦自己都不信,“那是,什么。”
“瑟迪卡拉多年不与他国商交,无事无战出生率激增,极北之地天寒地冻盛产的多是特殊草植,可食率并不高,商业线断裂多少人失去维生之计…您一定知道吧。”
“……”
带着名为“无力”的怒气,无视一边脸涨的通红不断打手势的仆从,萝泽把残忍现实无情砸在这笼中鸟的头上。
“您所知瑟迪卡拉吃饱穿暖的国民是怎样的人呢?您可晓冰雪乐园的门票价有多高?为维护乐园之‘乐’字,失格者究竟要如何是好?”
斯诺瓦一个劲的摇头,萝泽指了指前方的半月。
“可能被隔在了哪儿吃着月光生活吧。”
“我……我不知……”
“您当然不知,您是乐园之主,没有任何惨剧是您造成的,您什么都没做,我的殿下,您没有错。”这番阴阳怪气的话放其他君主那萝泽早掉了百八回脑袋,本沉着冷静的她、在确认这君王雏鸟的善良后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她在泄愤,把指向某个人的矛头对准了自己、和这天真过头的男孩。
斯诺瓦嘴唇微张:“我……”愣住了。
叫人难受的安静在二人间穿梭了漫长的几十秒。
‘瑟迪卡拉是冰雪之国。’这雪是无垠的白雪,这冰是冰冻的人心。
世界观猛然动摇,萝泽和斯诺瓦一起像具被掏空的人偶一样站在高墙上目视红黑色的大海。
这么一刻,有两个人的命运同时发生了改变。
***
夜深,萝泽受邀来到斯诺瓦的独院,傍晚对他说了那么些现在却邀请她去寝室?萝泽有些不自在,想着推脱算了,但还要争取明天去东海岸必须多引导他。
硬着头皮上了,迎上的却是笑颜,暗淡颓丧、有些自嘲的笑容。
“我好学,总是从老师那渴求般的吸取知识,这么多年了,结果我才是最无知的。”桌对面的斯诺瓦说,“这次还要谢谢你,特使,是时候直面现实了,明天我想和你一起去东海岸看看。”
萝泽还没开口斯诺瓦已经上道,纯属自愿。
有人敲门,侍女从外端着一碗汤走近,行礼后出了门,斯诺瓦表情这才亮了几分有些小期待的问萝泽要不要也来一碗,萝泽婉拒。
王子吃着他的夜宵,毫无进餐礼仪的继续和萝泽侃侃而谈,这样不拘小节到粗鲁的他竟有点可爱。
“所以您今后——”萝泽顿住了,汤的气味飘到鼻尖,她确定那精致的汤碗里装有伊特拉香草,却也远不止。
“怎么了?还是想喝?”
“……这汤,是您亲点的?”
“不,是四姐送我的,从小爱喝,睡前喝一碗已经成为了习惯。”
“这汤有人检查吧?”
“有的。”
一般王室兄弟间互赠礼物是无需检查的,但备受宠爱的小王子这例外。
“是谁查?”
“先前你也见过的——”
那蓝袍男人。
一个公主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况且一旦暴露人生尽毁……“那男仆除国王陛下外还忠于哪位大人?”
“我,还有……大哥二哥?”斯诺瓦放下汤勺,郑重回应因他的疑问语气满脸疑问的萝泽,“只是我的下仆见过他与兄长们多次谈话,所以我也不确定。”
这天真王子竟也知道留一手?萝泽认为他来得及改变:“恕我无礼,银针与浅尝说明不了什么,您身材细瘦,他却大腹便便……”
小王子不再犹豫,他坚定的看着萝泽:“有什么,请直说。”
这本不该是萝泽多管的事。
无毒的几种草药混合,产生微量毒素,其中有几种似乎不是瑟迪卡拉所产,所以自闭多年的王室一般很难注意到这些,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王子已营养吸取困难,如此三十岁前易因体弱染病死亡,斯诺瓦是国王的至宝,觊觎王位的人也只敢悄悄行歹事,就算暴露也可扣罪于侍女于公主再不然下仆,不会烧到自身。
还真是谨慎求稳又很阴毒的瑟迪卡拉王室一贯作风。
萝泽懂些药理,为解自己的毒向各路药剂师求学了很多相关知识,利维坦作为学识大国拥有全大陆最全最多的书籍收藏,萝泽也受惠很多,她好学也有至死都渴望识字的母亲和爱读书的姐姐督促原因。
“请王子您不要再喝这汤,我是建议您偷倒然后观察他人动向,请小心您的兄长和国王安排的那仆从。”
话说到这王子自然会意,这次他倒没有沉浸于悲伤,而是对萝泽更为感兴趣:“你懂得很多呢,真聪明。”
“我……也是早年生活所迫学习了很多。”
萝泽从不认为自己聪明,她笨拙,不善与人交际,佯装起来又累又没必要,她总是身处危险,用仅一份的灵魂与危机正面碰撞,无论是跟随母亲流浪还是给人做小工时她都必须拼了命的学习、思考、决断,从来都是百分百尽力。
这是她最强大之处,此时的她还并不知道。
“不论如何,谢谢你,我的朋友。”斯诺瓦向萝泽点头致谢,“瑟迪卡拉何时都欢迎你。”
这个少年眼睛里有着秘银色的光,他或许可以让自己身上这种悲剧不再发生,萝泽幼稚的想。
***
翌日,经萝泽要求天未亮斯诺瓦向父亲请求去往东海岸,坦言知道了一切也不被允许,在他的努力下最终换得能前往首道城墙上一次的机会,可能是他作为王子的唯一一次。
雪雨飘散,城墙之上,为护王子不被歹人射箭行刺,面前是成片的持盾卫兵,萝泽与斯诺瓦从人缝中观察一片狼籍的东海岸贫民区,双双陷入沉默。
成片破旧帐篷被烧毁,大件木材还在冒黑烟,这是昨天歹徒肆虐后的惨乱模样,在废墟中萝泽发现了重要讯息,立即与斯诺瓦告别请求回国。
“这么急?……不,欢迎你下次再来瑟迪卡拉做客。”
“感谢,那我去与国王陛下——”
“你可以先走,父王那边我来说明,不必担心,我的话他愿意听。”
“……谢谢您,斯诺瓦殿下。”
萝泽匆忙从阶梯奔跑而下,那圆圆的身影消失,斯诺瓦喃喃自语:
“她真的很厉害,洛甘。”
声音如雪随风雨飘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