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陌梓又拾起匕首,继续方才的动作。
那时而尖利的声响仿佛磨在骨头上似的,戚笈卿听得心燥,从榻上坐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身体,转瞬即逝。
她微微眯眼,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又寻摸不到,索性不再去想。她一边下榻一边仿若无心的问:“那条蛇是你放的?”
袁陌梓动作一停,手指松松捏着匕首竖起,刚刚磨好的刀尖左一下右一下划在磨石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仿佛在表示不满。
戚笈卿忍无可忍,连试探他的性子都没了,绷着脸往门口走去。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谄媚讨好的中年男人声音传进来:“袁校尉,请问郡主可在里面?”
戚笈卿一把拉开门,冷冷盯着眼前这个穿着深紫官服的白面络腮胡男人,她嘴角下意识抽了一下,此人扮相粗犷,皮肤却弱白,看上去十分不和谐。
这人见到戚笈卿,一下子噤声,慢慢张大嘴巴,抖着舌头道:“郡,郡,郡……”
郡了半天,愣是没吐出第二个字。
戚笈卿头疼,回头问袁陌梓:“他是谁?”
袁陌梓擦拭着匕首,灰蒙蒙的丹凤眼拢耷着,没甚兴趣道:“这是兵部尚书,孙成德孙大人。”
说完他站起身,在原处步子都不肯挪一下,朝着孙成德敷衍的行了个礼,“孙大人,内子没规矩,您多见谅。”
孙成德仿佛受到惊吓,连忙摆手,惶恐道:“袁校尉言重了,郡主怎么做,都是规矩啊。”
戚笈卿磨了一下后槽牙,这货真的是个尚书?
她面上挤出一抹平和的笑:“孙大人若是有事,不如进来说话。”
三人坐定,袁陌梓翻开三个茶盏,一一沏茶,孙成德似乎对袁陌梓甚是惧怕,满是胡子的脸上谄媚一笑,主动将茶盏端到自己面前。
这画面从戚笈卿的角度来看,笑容过于猥琐,她索性撇开眼,对上袁陌梓的视线。
他下颚朝着茶盘一点,移开目光,微微上挑的眼尾露出一丝桀骜。
京中最是重礼数,主人招待客人时,应当亲手递茶方显尊重,袁陌梓示意戚笈卿自己动手端茶,实为无礼,更何况无论是哪个身份,他都比戚笈卿低上一些。
戚笈卿倒是不在意,她伸手将茶端过来,动作间又觉得身上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来了,不禁微微蹙眉。
这副神情在孙成德眼里便是动怒了,他连忙开口,试图引开戚笈卿的注意:“郡主,臣已听闻午时之事,特此前来向郡主赔罪。今日校场训练,为增加难度改用蛇群攻击,没想手下监管不力,有条蛇竟不知怎的跑到主殿,惊吓到郡主,好在袁校尉及时赶到,这才没伤到郡主。此事实在太过巧合,郡主放心,臣定会给郡主一个交代,只是还请郡主给臣一些时间。”
戚笈卿被‘惊吓’二字刺痛了,她冷冷的瞥了一眼悠悠品茶的袁陌梓,纠正道:“有劳孙大人,但我并非怕蛇之人。”
孙成德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对对对,是臣口误,郡主今日只是适时不适,碰巧晕倒罢了。”
戚笈卿:“……”
一盏茶下肚,孙成德梳理着下巴上蹭乱的胡须,神情有些难以启齿:“这个,其实臣还有一事。”
戚笈卿心中有数,道:“孙大人直说便是。”
“郡主今日责罚叶沉嫣,可是有何缘由?”
孙成德问完,瞥到戚笈卿挑起眉,连忙讪笑:“郡主有所不知,这叶沉嫣素日里行事稳当,事无巨细从未出过差错,臣实在是有些好奇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啊。”
戚笈卿伸手拎过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不甚在意道:“我看她不喜,便罚了,还需什么理由?”
孙成德一噎,“这……”
戚笈卿声音一沉,不悦道:“孙大人,你的意思是我一个郡主,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不成?”
“自然不是,郡主身份尊贵,怎么做都是对的。”
孙成德僵硬的笑着,摸到茶盏喝了一口,眼底飞快的滑过一抹沉思。
送走孙成德后,戚笈卿回想到他满脸扎眼的胡子以及谄媚讨好的笑容,忍住心中不适又灌了一盏茶,“他真的是正二品兵部尚书?”
袁陌梓将门关好,不客气的扫她一眼,懒散道:“你别被他骗了。宁帝登基以来六部尚书频繁变动,唯有孙成德一人多年稳坐兵部尚书之职,他没那么简单。”
“深藏不露,这我倒是真没瞧出来。”
“你不是也骗了他么?”袁陌梓嗤笑,踱到案前拾起匕首,看都未看,手腕微微用力,匕首直直插进对面墙上的靶子正中心。
戚笈卿的目光落到他宽肩窄腰的矜傲背影,忽而笑了笑:“肺腑之言,她确实让我有些不喜。”
东华门,雁箩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嘴里大大咧咧的含了根野草,嚼着根处的草汁,勉强给自己解渴。
忽然她眼睛一亮,跳下马车,“郡主,您终于出来了。方才沈郡马出门办事,瞧见奴婢在门口,告诉奴婢您在袁郡马那里,我这颗心真是一上一下的乱跳呢。”
戚笈卿一边爬马车一边诧异的问:“沈简珩怎么知道我在哪?”
“沈郡马说您遇到蛇吓晕被袁郡马抱回官舍的事已经传开了,就连他们都察院都知道了。郡主,原来你这么怕蛇啊?”
戚笈卿一个踉跄,险些没掉下去,她心里狠狠的咒骂袁陌梓一句,灰溜溜钻进马车,她已经不想解释了,有气无力道:“算了,回府罢。”
雁箩扬鞭甩在马屁股上,闷了好几个时辰的马儿撒开蹄子,拉着马车离开内城官道,往长安街奔驰而去。
戚笈卿坐在马车里,回想在兵部发生的所有事情,初回京城便大婚,五位郡马爷里有四位是朝堂命官,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今天不过是到兵部交接,至少有两方势力横生阻拦,那孙成德前来赔罪不过是为了见她一面探探她的底,她倒真不至于蠢到看不出来。
但是今日最让她在意的是袁陌梓,袁含媱曾常常提起她这个弟弟,他们姐弟二人感情极好,袁含媱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而如今袁陌梓面对她这个弑姐仇人,虽有挑衅,但浑身上下寻不到半分恨意,亦或者说是他隐藏得太好……
马车疾驰在街道上,不小心压到一块石子,车厢颠了颠,一股劲风顺着帘子晃开的缝隙吹进来,直直吹得戚笈卿胸口发凉。
戚笈卿被打断思绪,她面色一僵,不可置信的抬手抚向胸前。过了一会,她用另外一只手压住帘子,低头看去,高领前襟掀开,露出莹白的圆润酥胸,原本裹在上面的绣花肚兜不翼而飞。
“袁陌梓!”
马车里忽然响起戚笈卿怒火中烧的咆哮声。
正在急行的马儿闻声抖了抖,四蹄小心翼翼的慢下来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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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郡主斗不过小袁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