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是在酒香与脂粉的馥郁晕影中瞧见夏渊的。
天和二年的上元夜,皇都处处笙歌、喧闹非常,而这最热闹的醉春坊里月波台上的盛宴主人,正是他定远侯嫡子陆臻。满席玉露琼浆,满目红袖招展,他今日趁着佳节大宴宾客,却不大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陆臻是喜好热闹的人,也并不介意旁人笑他浪荡纨绔,只可惜自打去岁从庆州来了皇都,还从未如此恣意地闹过一场。饶是陆臻酒量顶好,月过中天后免不得也有些醺醺然。
席间舞姬柳腰款款,着的是时下兴起的春绡裙,色如碧波,却隐隐又透出玉肌雪肤。乐伶唱的是“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的窑调艳曲,路人听来只觉孟浪,隔着老远便举着花灯避开,陆臻却不以为然,宴筵听曲可不就图个畅快,何必管那些迂腐陈见。只见有人醉得狠了,抢过坊间侍酒的娇娥手中玉壶便仰头饮下,酒液飞溅,打湿了美娇娘胸前薄薄的春衫,一对雪团若隐若现,那人便就着酥乳将琼津舔尽。又何止是这一处靡靡,这席间无不在交颈缠绵、抚胸弄舌,吟哦声又被铮铮丝弦盖过,隐没其间。
陆臻年少时玩惯了,不过是懒懒地睨着这一切,偶尔从女娥指尖用唇齿接过几瓣果子,调笑声多谢姐姐,舌尖还若有似无的滚过一圈。他本就生了一幅好相貌,如今这般慵懒迷醉的模样竟是生出了三分若有似无的媚意,连久经欢场的伶人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而夏渊就端坐在清泠泠的月光中,仿若这席上的奢靡艳景与她全然无关。
可她却又是最不容忽视的一个。不是因着她浓艳似酒的石榴红裙,亦不是因着她旖丽胜霞、犹如最华贵的牡丹一般的美貌,而是她的眼睛。那双黑琉璃似的眸子,倒映着澄澈月华,如深渊般令陆臻堕入其中。
他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地蹭过去,啧啧摇头怎么遗漏了这么个绝色佳人。他目光在她半裸的酥胸上仅停留了片刻,便转到她仿若细细画就的五官上。“姐姐喜欢罗浮春还是秋露白?”他嬉皮笑脸地问,也不管唐突与否,自顾自将酒杯往她唇边一送。
却见她没有如他所料一般就着他的手饮下,而是蔑然一笑。“太淡了,喝不下。”
陆臻喔了一声,总算了悟过来她不是这坊间女子,不知是哪家的高门贵女受邀而来,难怪在这席间端坐亦无人敢上前唐突。有半分失望,却又有更多说不清楚的热切涌上他的心头,“姐姐喜欢什么酒,尽管说来,献卿一定命人奉上。”
他自报了家门,期盼着对方能够给他想要的回应。可她却只是略一思忖便答,“换骨醪。”陆臻眼前一亮,想不到眼前这位佳人竟是个识酒之人,换骨醪乃是北境苦寒之地所酿,酒性极烈,寻常人喝一遭犹如换骨,但也口感至醇,不失为上等佳酿。
他抚掌大笑,清澈的笑声回荡在皎好的夜色中。“好好好,姐姐果然是同道中人,献卿今晚一定奉陪。来人,上酒!”
不多时便有美姬应声而出,将琥珀色的酒液盛满了玉碗。她看也不看,一口饮下,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陆臻有些瞠目,这换骨醪的厉害他可是知道的,换了旁人这一碗就得醉三天,但他又不好怯场,只得就着她的唇印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夏渊这才露出个笑模样。挥退侍女,亲自为他再斟满一碗,见陆臻蹙眉,她笑着自己饮下一半,才将唇印堪堪调转冲着他,也不知是挑衅还是挑逗,“不是说奉陪到底么,请吧。”
陆臻皱着脸接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地响,什么乐声淫曲都听不到了,眼中只有这一碗酒,酒中仍倒映着她红唇弯弯:“姐姐到底是哪路神仙?好歹让献卿输个痛快罢。”
她扬扬手中半响的玉壶笑道,“小侯爷好性急,女子闺名怎可轻易示人?”
正在饮酒的陆臻听到这话差点厥过去,好容易一碗饮尽却是呛咳连连。他借着酒气上涌,顾不得是否逾矩,一把便捏住少女的皓腕,拉着她的腰肢将她搂进怀里:“献卿可是真醉了,陪了姐姐许久,姐姐也该给点甜头不是?”
夏渊通体似块凉玉,搂着说不出的温润舒适。陆臻本只想吓吓她,却不知怎的将手越收越紧。
“姐姐好香。”陆臻不由自主地喟叹,他想自己是真的醉了。
可她依旧不躲不避,任由陆臻搂抱着,像他这个样子在她眼中不过是惹人怜爱的稚子一般。四目相对间,她呼出的芬芳鼻息亦带着酒气,陆臻仔细瞧来她亦不是全然无动于衷,至少染上飞霞的耳垂出卖了她。
他活像个寻到宝的孩子,竟一口咬上那粉嫩玲珑的耳垂,含入口中,辗转吮吸,啧啧有声。
夏渊的无动于衷终于出现了松动,陆臻的唇舌烫得她如弓上弦一般绷紧了身子,她亦没料到眼前之人敢做出这种孟浪之举。是了,他不知道她是谁,还不是她自己玩得过火,若早些告诉他名姓,也不会弄得自己如此狼狈。
陆臻觉得自己很热。
在碰她的那一刻,心底像是有兽脱笼,那压抑了许久的欲望,不知为何一夕点燃,无休无止地纠缠着他,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从眼中人身上索取更多。想要她湿润红艳的唇,想要她不盈一握的腰,想要她嫩如凝脂的乳。他全部都想要。
却不待他更进一步,她突然靠近他唇边,眼波柔媚得能滴出水,红唇开合仿佛吐出的是焚尽他理智的爱语,一字一顿道:“在下夏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