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时间看似平淡正常,直到她遇到了留学归来的学长。
曾有一句文艺的话是这么讲的。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她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江浩然真是再合适不过。
他就像当年在学府遇到的一样,儒雅随和,温润如玉,脸上还带着少年人般略带羞涩的笑,又或者,这羞涩只是因为见到了她。
江浩然是那种极少数,让她能想起前世,那大灾变前的人文风骨的人。
“江学长。”她略带惊喜的看着他走近,朝她露出温润又羞赧的一笑。
“阮学妹,你果真在这里上班。”
“哈哈,听这么说,你是专程来找我吗?”她莞尔一笑,朝他眨眼开起玩笑。
没想到对方竟微微低头,露出些许害羞神色认真回道。
“我的进修结束之后,进了光棱镜研究中心,现在是研究课题需要让我挑选一个南部城市进行某些数据的实地采集,我听说你在这里,就先来了这里。”
这是……?她忽然有了微妙的感触。
“阮学妹,我能请你吃个饭吗?”他抬起头温润又羞赧的一笑,但眼神却闪闪发亮带着期待。
倒也不是没人追过她……说实话那个人数还不少,但是能让她微微愣住的就不多了。
稍微的,有一点点虚荣心上的满足,以及,一丝的期待。
倘若是当年在学府求学的其他女学生,被江浩然邀约,只怕都会欣然应允,当年江浩然可是他们医大一枝花,不知多少妹子想要攀折入手。
不俗的家室,学霸的加成分,温润的气质和俊秀的脸,基本上来说,他是满足了许多妹子对于梦中情人的幻象,各方面都优秀,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最多是有人会酸酸的说他过于温和不够阳刚,然而随后大家又会了解到,他又是极有原则,触犯他原则的人,他应对起来也是毫不示弱。
可以说是非常理想的,另一半的样子。
她怔了一下,随即温和笑道:“既然我是东道主,自然该是先让我请学长,毕业之后,的确是好久不见。”
江浩然见她答应了“约会”,眼神又是一亮,随即不好意思般低声说道:“我已经预定好了地方。”
她失笑:“万一我出差不在,学长岂不是要空跑一趟。”
他抿唇一笑,眉眼温和:“其实我提前有问,知道你在这里的。”回答的却是意外的诚实,意图展露的毫不作伪。
真的是……太干净太温和的人了啊,是那种在干干净净的环境中长大,又受过良好教养的人啊,许久不曾见过这样只让人感觉阳光温暖的人了。
看到的黑暗久了,总会觉得这样干净的阳光又刺眼又想靠近。
她感觉心中忽然有种冲动,她想要弄脏这样的干净,但有同样清楚的知道,这股冲动无关情动。
毕竟对于他……她也只能说是不讨厌。
她欣赏他,如同欣赏一朵美丽的花,但却从未生出过强烈的占有欲。
但如果他真的是来追求她的话,仔细想想她应该也不会拒绝。
现实一点吧,在这新世界,爱情可是个当真奢侈的东西,欣赏可以慢慢变成喜欢不是吗?他的确是在她现有的条件基础上的最优解。
她含笑应允了他的邀约。
【阮:作死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
在正式的晚餐约会前,她试探性的带着他去了她以往义诊的地方。
贫民区,她这一世刚醒来时所呆的地方。
那时候贫民区有许多没有父母的孩子,他们聚在一起,把微弱的温暖聚在一起抵抗世界的寒冷,他们的身份,是最低等的流民。
当然,“民主”的政府给了他们机会,如果他们能在规定的年纪里考上正规的学院并持续走下去,他们也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但对于连一顿饱饭都无法保证、连能否平安活到明天都无法得知的人而言,又哪里来的学习机会和学习环境呢。
她还记得那最艰难的时候,每天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然后用不知转了多少手进了废品站的书籍偷偷学习,漂亮的小女孩儿很可能活不到成年,因为社会的畸形,那些无处发泄的负面情绪,最容易向这些更加弱小、更加无法反抗的人群倾泻。
幸亏那时候她又瘦又小,而基础知识大部分是可以靠经验应付的,也幸亏她是再世为人,否则就靠那几本没头没尾的破书,她恐怕连最基础的民办学校都考不上。
第一所学校是最普通最低等的那种基础院校,但好歹是正规学校。
她一路跳级,用无可挑剔的成绩拿下一个个稀缺名额,最终,她的中等院校去到了当地最好的重点院校。
最苦的时候,一天就只能啃个馒头加点咸菜,而那一路上,与她一起长大的那些孩子们都或多或少帮助了她,她也努力回馈了这些最初的伙伴,然而,尽管她很努力的想要教会他们知识,让他们也能通过这种渠道获得机会,最终,那些伙伴里,绝大部分人还是连基础院校都没毕业,有些人堕落了成为了混混痞子,成为最底层的悲剧的恶,有些人因各种意外早早夭折,他们至死都不知道安稳的住处和温饱的饮食是种什么体验,有些人勉强读完了中等课程,作为最普通的工人定下了庸碌的一生的基调,等待他们的是高额的抗污染药剂的贷款重压,这种压力或许要他们背负一生。
她原本是想毕业了回到自己最初的城市,为自己长大的地方贡献力量,直到被已经堕落的同伴威胁甚至差点出现生命危险,她最终在导师和警方的帮助下解决了这些事,却也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城市,申请调到了遥远的现居地。
曾经的同伴,要比敌人更恐怖,因为你的每一分好,都会让名为嫉妒的黑暗情绪愈发发酵。
她可以想象到继续留在那座城市,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或许会有更多认识的人出现,带着满脸的乞求,让她一次次做起昧着良心的走私生意,在这条名为善意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陷入那罪恶链条中,成为他们的一环。
说来也是可笑,导致廉价代用药最终无法出现的势力中,竟有着他们自己的身影,那条罪恶的金钱链条,早已延伸到了最下层,让他们情愿为了维持眼前利益,扑杀真正能拯救自己的机会。
为了最终的拯救,她只能选择暂时的放弃。
到了新城市,她依然保持着高频率的义诊习惯,那是政府设立的,一种类似于安慰的方法,在贫民区设立义诊室,号召医师们自愿出诊,苦,累,几乎没报酬,来的人除了实习积累经验的,就没几个了,毕竟本职工作就已经很累了,许多人是有心无力。
她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来,而更重要的,她在这期间为自己培养出了一批小助手,她挑选了较有天赋的孩子,教会了他们简单的病症看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当然不会是完全免费的,过于浓厚的善意反而会招致恶念,她只是比别人好一些,比别人耐心一点,比别人好心一点,比别人正直一些,但却还远远不到善良可欺的地步,但就是这一点一些,足够让别人对她充满好感同时亦不敢放肆。
在这个世界,行善也是要有技巧的,在故乡遭遇的教训她绝不敢忘。
这次义诊她带上了略带好奇的江浩然,他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在一天比正式医院更加繁忙的看诊之后,在被阮亦薇上了无数“课”之后,他陷入了短暂的迷思,随后向阮亦薇吐露心声,言说自己其实一直想要推动医疗业的向下覆盖发展,并说出了自己现有的规划,他再次真挚的邀请的她,请她加入他的队伍,也请她陪伴在他身边,与他一同携手完成这个伟大的目标。
这一次,他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对异性的恋慕,还多了一些对合作伙伴的尊崇。
没有权利的人说善良,只是无力的善良。
真正的善良,必须有权利相支撑。
如她这样的身份说想要推动医疗发展只能说是一个宏伟的梦,而他的身份愿意去做便成了真正可以实现的目标。
曾经她也想过美好的甜甜的爱情,但经历过第二世的摧折,她已经完全不再幻想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一个可以掌控又能帮助她实现梦想的好男人,她真的没道理错过不是吗。
做这种决定的时候,那两个身影确实闪过脑海,但……
那两个家伙,跟她才是更不可能的,不提那个不知正邪的无耻杀手,柏逸尘与她之间的距离更是如同天堑,她曾幻想过要不要让他帮忙,但……第一世界也同样风云诡谲,想起那次他差点挂掉的经历,只怕他自己身边的事情,都不是很好应对,她又如何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有的时候,改变,还是要从自身,从真正的底层开始。
与之相比,江浩然才是那个最有可能帮助到她的人。
他是个好人,是个恰好拥有话语权的好人。
而这个好人……恰好恋慕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