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痕迹还没有消退，只能动用远程工作的余额家里蹲几天。
一觉睡了个饱，过了中午才起床的英理，还是决定打开电视视奸一下渡久地的比赛。
懒得提前了解棒球规则，只知道比一般的运动稍微复杂一些。她打算在观看的过程中慢慢领悟。
没想到能容纳六万人的雾桥球场居然坐得满满当当，作为在国内普及时间相对而言比较短的运动，已经算是相当受欢迎了。
英理咬着火腿肠，调到江凌体育四频道时，第一回合已经结束，Fingers的三名击球手出局。目前正在进行的是第二局比赛，Fingers的投手是去年的新人王河中。
两届新人王之间的对决吗？第二回合Lycaons也没有拿到分数。
然后，终于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渡久地。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最近一直在身边的人，接受着万众的瞩目与高呼。穿着棒球衫戴着棒球帽的渡久地，给人的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该说是浑身散发着举重若轻的自信气场？虽然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眼睛被帽檐的阴影遮挡住看不太清楚。
镜头给他的背面更多，英理注意到，棒球服真的很显身材。自己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为什么觉得这身打扮让他有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这就是传说中的专注加成么？但比起其他选手，他反倒是看起来最不认真的那一个。
随着投球数量的增多，渡久地呼吸的起伏略微明显了一些。不过两边始终僵持着0比0的比分。进行到七局下半，Lycaons终于拿下了全场的第一分，这个比分持续到了比赛结束。
至此，Fingers上场的27名击球手，全部被渡久地封杀。
英理不懂渡久地的投球具体和别人有什么区别，从现场观众和Lycaons队员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完成了一件难度极高的事。不过却理所当然一般面无表情地走下球场。
赛后解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渡久地身上。至少看起来，他的球杀伤力并不大，但不知为何Fingers的击球手仿佛中了混淆咒一般，一个也击不中。解说之一甚至开玩笑地说也许是运气太好他才能零封。
不过英理觉得对面的河中怪可怜的，明明也只失了一分而已。被人记住的永远只有冠军。
“叮咚—”天黑以后，门铃响起来。她不记得自己已经点了外卖。随后是开锁的声音。
啊，他昨天好像说了明天见。
穿着衬衫的渡久地提了什么东西走进屋。
“下次可以穿棒球服来…”英理有些失望地说。
渡久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是食物。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芝心的。”英理打开披萨的盒盖。
“平时不也尽吃些高热量的东西么？”渡久地轻车熟路地坐下。
“我脑子转得比别人多，费的能量也多，你不懂。”英理将一块披萨塞入嘴中。“今天又赢了不少吧？对你刮目相看了。”
“还以为你不会看。”
“有一说一，你真的很厉害啊。虽然我不懂棒球。而且，你穿棒球服比平时还好看。”英理举起另一块披萨递给他，“一个人吃很无聊，一起来庆祝啊。”
渡久地倒也不推辞，伸手接过。
他手上的淤青让英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下午看比赛时，她就总感到一丝微妙的违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你…该不会昨天去换我前就有把握吧？”她终于明白问题在哪。
“什么把握？”渡久地咬一口芝心。英理觉得他在明目张胆地装傻。
“全身而退的把握。你今天投球用的是右手，正常来说出拳也会用右手吧？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缺席今天的比赛，所以昨天对墨镜哥，才用了左手。”亏她昨天还认为，他不应该那样冲动行事。现在看来，低估了他。
“观察力很敏锐。”十分简短的回应。
“这么说来，我果然还是什么用场都没有派上啊。”她努力收起了声音里的失落，只留下一点自嘲。在他这里收获的挫败感，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多。
英理默默吃完手上的食物，默默起来想要去洗手。
“喂。”渡久地终于开口。“如果不是你的录音，我即使处理了这一次，今后他们还会给我制造更大的麻烦。”
说完他站起身，用右臂将她揽向自己。“所以，别再撒娇了。”他在她耳边低语道。
隐约的香气从他的颈间传来，环绕了英理，令她晃了神。又是那个熟悉安心的味道。隆一的味道。
她垂着手，不知该如何推开他。手上沾着油腻，她不想弄脏他的衣服。
或许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或许她只是想沉溺在他的味道里更久的时间。
两个人都静默着没再说话。这是一个沉静的，不带有更多意味的拥抱。英理倾向于将它理解为对老战友的抚慰。
他和隆一，除了这个味道，也几乎没有其他的相似之处了。
“我去洗洗手。”英理后退一步，渡久地放开了她。
是啊。不应该对他撒娇。不过刚才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在撒娇吗？
英理觉得自己近来变得更软弱了。
两人久违地坐在沙发两端享受起餐后的香烟。
“一直想问你，你微信名为什么叫章北海？”原来这么滴水不漏的人也是有好奇心的吗？
“章北海，是我想要成为的人。”英理回答。
“很有名吗？”
“算是吧。在喜欢科幻的人里很有名。”
“所以并不是现实中的人物？我早该想到的。”
英理怀疑自己在他心里是不是彻头彻尾被打上了nerd的标签。
“说起来，突然觉得你跟三体这本书有一点微妙的相似之处。”她自己也在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哪里？”
“我大概刚上小学就开始看科幻小说了，字都还认不全的时候。”英理捋起了自己的思绪。“有天爸爸给我买了一本短篇小说合辑，里面有一只叫苏格拉底的会说话的小狗，有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但身体会永远固定的药水，有靠海底鱼类的声音传播信息的间谍，有未来的机器人教师，有突然出现的来自过去战争年代的孩子，还有可以变成另一个人的精分医生。等到长大一点，我才知道这些故事都是很有名的科幻小说。那时我已经读过更多的故事了，故事里的世界，就像自己的秘密基地，给了我很大的乐趣。后来我上了初中，大刘开始在杂志上连载三体这本小说，当时周围没几个人看，遇到同好像遇到知音一样激动。”
“再后来，三体成书快十年时，得了雨果奖，突然人尽皆知，周围的人跟风一样，都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来。你知道吗，甚至我们公司的股东，开会的时候都在说，要对竞品进行降维打击。我严重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读完这本书。看着自己从小珍视的东西被各种无关紧要的人评判，突然觉得还不如不要火的好。”
“嗯，人是会有这样的心态。不过没有理解和我相似的地方在哪里。”
“就是…突然看到你在球场中间，被那么多人的视线和欢呼声包围着。虽然你成为投手在认识我之前，不过从我的时间线看来是相反的。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英理觉得自己也被自己说糊涂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类比的地方。我知道我的脑回路有点奇怪，经常会冒出这种意识流的东西。”
“你是在说，你很珍视我？”
“不要抠字眼啊。”英理无奈他挑错了重点。“其实相比起三体，我还是更喜欢球状闪电这本。不过你应该和章北海一样，也是具有坚定信念的人吧。虽然我还不确定你的信念是什么。”
“那你的信念是什么呢？”
“我啊，完全没什么信念。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甚至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才会向往章北海这样的人。”英理总是时不时地替自己感到悲哀。“是什么让你选择了走职业棒球这条路？”
“不知道你今天看到没有，Lycaons的击球手儿岛。可以说是因为他吧。”
“你们俩关系是不是很好？”
“完全不熟。”
英理觉得他一定在说假话。
渡久地回去之前，英理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提了纸袋给他。
“是什么？”
“浴液。不喜欢你现在用的这个味道。”
“已经把自己摆在女朋友的位置了吗？”
“还是不了。女朋友又不是什么好位置。你女朋友一定很多。普通朋友说不定还更稀有一点。”
“明天不上班吧？带你去个地方。”
“我现在是个残疾人诶。只想在家躺着。”
“不用你走路。”
“认识你以来我浪费的能量比过去一整年加起来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