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吵吵闹闹,不断有人哭喊喊冤。
东方穆谨几人却是让吴县令给请进了院里大厅,隔绝了外头等人的鬼哭神号。
那大厅里,在县令府上做客的锦衣青年已等在那,见东方穆谨出现,那青年立即上前相迎。
“大舅舅!”
崔平这一声呼唤,不只害杜丹喷茶,吴县令也差点一个踉跄。
大舅舅?!
只见东方穆谨瞧了那青年一眼,冷笑道。
“好你个崔平,混到这来了。”他还道这里有谁认得他,原来是这小子。
崔平精壮的身板抖了抖,虽然他年纪比东方穆谨大上一些,辈分却是较小,尤其他在族里算得鬼混,东方穆谨是在长辈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平辈及晚辈见到他,哪个不是战战兢兢?
“沐醒、向晚、秋落、冬藏,好久不见。”咱们崔少爷笑嘻嘻地一一与四人打了招呼,这四人都是大舅舅身边的人,刚才他在后头,一听到声音就晓得了。
沐醒几人一一作揖,给了回礼。
吴县令的小心脏此刻狂跳,刚才崔平让师爷过来说堂上几人全是上了品的官,尤其是中间那少年,品阶至少四品,他是不怎相信,但那崔平背景他是约略知晓的。他的母亲大姓东方,咱们大翼朝上,谁不晓得东方这姓?
刚才他喊那声“大舅舅”,证实这几人真是他母亲那边的人,若是如此,别说这少年是否有仕在身,光那血缘,想巴结的人海了去,谁敢得罪?
“几位大人请上座。”吴县令小心招呼,连那个个头小得跟萝卜似的杜丹也没敢落下,让人一一上了茶。
东方穆谨等人亦不客气,他身分摆在那,被人伺候是应该的。
“这位大人,下官有失远迎……”
东方穆谨一摆手,打断了吴县令想讲的那一长串官腔。
“吴大人,刚才堂上已说,我等只是在蒋府里作客,就将我等当一般县民罢。”
吴县令小心肝可承受不起。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四品官高了他多少级去,他哪敢怠慢。
但对方都发话了,他只能应和着。
“也是,也是……刚才那案子……”他小心翼翼地请教。
说到这事,东方穆谨直接表态了。
“那萧、白、陈三家,吴大人可熟识?”
“是,这三家都是咱们县内大家,白家远亲有人在凉州任官;萧家是商户,萧家老爷如今在我衙下当个文散官;陈家本来也是商户,但出了一支书香,有个孩子今年中举,尚未派任。”
吴大人可是一心想巴结东方穆谨,还不老老实实地把话全说了。
“凉洲?姓白的,可是白别驾?”崔平接话。
“应是,不过这门亲倒是远,咱们县内白家,也是商户。”吴县令说。
这时代,商户并不低贱,但总的来说,地位还是士子高些,毕竟权是握在官员手中,任你有钱,无权也办不好事。
东方穆谨一听,就将这几家的底摸清了七七八八。这种货色,还轮不到他自己出手。
“吴大人,我也不刁难他们三家,今日欺了那对小兄妹的事,让他们出银钱给人操办齐了,便让此事揭过。”
“是、是,下官一定吩咐下去。”吴县令松了口气,这事好办。
“至于那萧二……”东方穆谨话一顿,唇角略扬,看似没什么脾气。“那萧二前些日子打了我的人,你说如何?”
吴县令冷汗流下来了。“这……”
瞧刚才堂上断人一腿的架势,这事肯定是要计较,吴县令不敢乱答。
他又犯头疼了。
“下官想……让他家大人也断他一腿,教他在家中静养反省……大人以为如何?”毕竟那萧老是他的下官,还是要给点面子,让他家老子修理自己儿子去。
东方穆谨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彷佛没听见吴县令的话。
崔平这鬼灵精偷偷揣摩了大舅舅的反应,主动抢话。
“吴大人,此事待会儿再谈,我还没与介绍您和咱大舅舅认识呢!瞧我这记性,此等要事竟给落了,实在失礼不住。”
吴县令拱手作揖。“哪呢,哪呢,下官能认识各位大人,实乃下官荣幸。”
“吴大人不必多礼。”崔平代东方穆谨回了一礼,才又往下介绍。“大舅舅,这是吴景升吴大人,咱们兰江县的地方父母官。吴大人,这是我大舅舅,姓东方,名穆谨,京城人士,官拜大理寺少卿。”
东方穆谨?
官拜大理寺少卿?
这名字,这身分,这年纪……全大翼朝只有一人!
吴县令的小心肝差点没从嘴巴蹦出来,就连他远在兰江,也知晓这号人物……不,应该说,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过这号人物的大名!
只见咱们吴县令先是像只金鱼般瞪凸着眼,嘴巴一张一阖地……接着倏地站起,身子拦腰折断般的一揖到地!
“景升失礼了!”
东方穆谨这才站起身,扶了吴县令一把。
“本官如今跟圣上告了假,不在其位,受不住大礼。”
“受得的,受得的……是下官失礼,不知少卿大人到来……”虽然东方穆谨年纪轻,但他自小便声名在外。
太子伴读、京城才子……随便一个称号摆出来,都是前途无可限量,更别说他有个好老爹,有个大家族,这绝对是咱们吴县令第一个接触到的,最接近天听的大人物。
只见吴县令此刻言语间已有些混乱,整张脸都激动得红了。
“吴大人,我在兰江乃因私事,还望大人别将我等行踪宣扬。”东方穆谨给足了吴县令面子,好言请求道。
吴县令急忙应下。
“一定一定……”才应了两声,吴县令像想到什么,突然跳了起来。“好哇!那萧二可真大胆!光天化日,伤我兰江百姓,目无王法,放任下人闹事,管教不严,伤的还是个没反抗能力的小娃儿,这……实乃丧心病狂!身为地方父母官,我岂能坐视如此歹人在我治下逍遥不管!”
只见咱们吴县令越讲越气愤,好像恨不得立即将那萧二千刀万剐。
吴县令表态了,可这一瞬,东方穆谨好像已对这事失去兴趣,淡然一笑道:
“这是吴大人治下之事,我相信吴大人会将案子办好,便不多言了。”
“大人放心,下官自会严惩歹人,还我治下百姓一个公道!”
“吴大人有心。”东方穆谨一揖。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吴县令揖得更低。
从头到尾乖乖在一旁喝茶的杜丹,看着眼前这出戏的发展,心里只有佩服再佩服。
就算她不知道东方穆谨的官位是做什么的,也能看出他对在场众人间的位阶拿捏精准,无须自个儿动手,便能掐着事情往自己要的方向发展。
……这人当真只有十八岁?
“不打扰大人办案了,今日外侄崔平在府上叨扰,烦请吴大人多多照顾,来日吴大人得空进京,还请吴大人上相府一叙,让我等回敬吴大人今日款待。”
面对东方穆谨的邀约,吴县令心中说不出的激动!但他硬是忍着,冷静回了礼。
“不过粗茶,少卿大人多礼了。”
嘴上客套,吴县令脑中已经想好回头要怎么整治那萧二。
腿一定是得断回来的,当天同行的家仆也得连坐,再来得罚银钱,还有还有……他心中想了各种把萧家往痛里整的方法,甚至连萧老的官职他都考虑撤掉,反正钱已进了他口袋,这会儿是你儿子做错事,刑得受,钱银也得罚,没把你儿子整治个三、两个月下不了床,你这官也别想买回来当了!
事实证明,咱们吴县令先前审案的优柔寡断不是因为还有那点良心,而是诱因不足,那钱财什么的,对真正做官的人心里来说,是俗气。升官对他们而言,才是吊在马前的那根胡萝卜。
瞧咱们吴县令这会儿为了傍上东方穆谨这颗大树,还不立马把良心那玩意儿抛脑后去了。
可怜的萧二,他先是被扣了个对皇上不敬的罪名,在牢里蹲了三天,后来被自己老子领回家暴打一顿,在亲娘哭喊下硬是被打断了一双腿,足足在床上躺了五个月,伤愈后更被送到外县大伯家去好生调教,从葛兰城消失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