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劫却皱了皱眉道:“你怎么又来这里?”
蕙卿仿佛被当头浇了盆凉水,想着灭劫眼中,自己是个贪图肉欲,不知廉耻的女人,怕是又来这寺里寻欢——其实她本来也怀着这样的心思。
她想要分辩一两句,却又狠狠地咬了咬牙,心想今日侥幸又见到,无论如何也说几句话。
她一时心急,竟提起裙子,跳起溪水中。
溪水看着清澈,其实轻易就没过了她腰间,蕙卿不会水,眼见就要被水冲倒。
荷香吓了一跳,游过去想拉她回来。
荷香虽然会些水性,但也只能自保,实在拖不动蕙卿,两人在水中扑腾得甚是狼狈。
灭劫看不过眼,三两步跃过来,一手一个,提着她们的衣领,扔回到岸上。
蕙卿衣衫湿透,薄绢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饱满曲线来。
她紧揪住灭劫的僧袍不放,唯恐他转眼便又消失,哽咽着将那句话说出来:“我,我,我想再看一眼恩公。”
“阿弥陀佛!”灭劫长吟了一声佛号,“女施主何必如此自苦?”
蕙卿想扑进他怀里,但看着他冷肃的面容,到底有些不敢,颤抖着道:“你还在这里,我,我好欢喜,我唯恐你早已离去,天下之大,再无见你的机会。”
灭劫移开目光,低声道:“或许当真是缘份,今日本是小僧在这寺里的最后一天了,将来再也不会回来。”
蕙卿战栗地问道:“那你还会,还会记得我吗?”
灭劫又低颂了一声佛号:“人生于世,所遇喜怒哀乐,无非劫数,女施主早早去了这心劫才好。”
他说完这句,转身跃回溪涧对面,片刻间就没了身影。
蕙卿凝望着灭劫消失的方向痴痴不语,泪流满面。
荷香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劝她道:“娘子,那位大师已经走得远了……一会郎君大概要来寻你了。”
蕙卿冷冷道:“他这会哪有功夫来寻我!”
但她也知道,自己终究是要回去李希绝身边的。
她顾虑身上湿透,让荷香去拿件衣裳过来给她换下,没料到左等右等,日头西斜,依然不见人来。
她听到些异样的喧哗声,心中生疑,见衣裳也半干了,便自己往山门处走去。
走到离山门不远,那喧哗声愈发大起来,蕙卿脚下一滑,低头一看,自己踩在一摊半涸的鲜血上。
鲜血是从一具和尚的尸体上流出来的,蜿蜒向下,从山门沿台阶流出来约有两三丈,一直流到了蕙卿脚下。
而山门外,隐隐约约,不知来了多少拿枪带刀的乱民。
蕙卿强忍着尖叫的冲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娘子,娘子,郎君,求求你了,你不走,不能扔下娘子啊!”
“荷香?”蕙卿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几个衣着褴褛的壮汉,抬着荷香进到山门下,几只肮脏的大手哗地撕扯开荷香衣裳,将她一身白花花的皮肉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那肥嫩的两脚羊,快去洗剥了来吃!”笑声轰然而起,震耳欲聋。
荷香尖叫了半声:“郎君,救救娘子!”
蕙卿片刻间已然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便奔进树林。
要逃去后山!
她心知以李希绝的秉性,绝计不会回来救她,这时候若还有人能救她,只能指望灭劫未曾走远,发现寺中变乱!
然而她自幼养尊处优,身边从不曾缺人侍奉,只跑了几十步,便气喘如牛。
心慌意乱间,一脚踩到青苔上,便狠狠摔了一跤。
紧接着头皮一痛,有人揪着她的发髻,满面狂喜。
一名壮汉将蕙卿扛上肩,蕙卿勉力踢打,他恍若未觉。
他向大殿走去,一路所见,与其说是乱民,倒不如说是一群乞丐,个个枯瘦如柴,两眼呆滞,手里拿的不过是些棍棒石块,这时正狼吞虎咽,抢夺着寺里的搜出来的米面。
炊房中的大锅里飘出可疑的肉香,蕙卿想到荷香或许已经被他们吃了,不由牙关格格作响。
汉子走进大殿,将蕙卿往地上一扔,笑道:“大哥快来瞧瞧,这女子可比那跑掉的王妃还肥美。”
蕙卿勉力抬头环顾了这座大殿,只见十几名壮汉环坐,一名身形极高大的刀疤脸独踞在香案上。
原来摆在香案上的供品碟子七零八落,显然供品是他们吃掉了。
这群人应该是流民首领,虽然一般肮脏不堪,但个个都体态强健,十几枚眼睛一齐盯到蕙卿身上,就好像荒山中围来了一群饿狼。
蕙卿颤声道:“我是谢侍中侄女,李御史侄媳,你们若能礼送我回去,必能得——”
刀疤脸大哥纵身长笑,大踏步过来,一把抓起蕙卿便摁到了香案上。
蕙卿尖叫了一声,到底还是将句话说完,“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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