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妩媚,日光将少女的闺阁曛得温馨柔和,然而它的主人却没有闲情欣赏。
姜若云嘴唇微微抿着,水亮的眸子里微含怒意,但仍然竭力克制着自己的不耐。昨日的一道赐婚圣旨,仿佛一道惊雷般把她平静的生活撕裂,一夜辗转无眠,一大早却还要应付这个不请自来的聒噪之人,她修养再好也有些难以忍受。
姜若梅见她这种表情,更是得意,幸灾乐祸地道:“我听说啊,姐姐的未来夫君之前是有过婚约的,只不过两个未婚妻都没能嫁进门,成婚前就病死了。我真的有点担心姐姐呢。”
这事姜若云也是听说过的,毕竟赫赫有名的柱国大将军周丰年已二十五却还未娶妻,很大程度上是受“克妻”的凶名影响,不然皇帝也不会看不下去直接给他赐婚了。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事会和她扯上关系,皇帝是怎么想到她的?
难道是她那个好爹又上赶着去巴结权贵把她这个嫡长女当猪仔卖了?
姜若云不愿想,也不敢问,只觉得满心的苦涩疲惫。
输人不输阵,不管她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能让人白白看笑话,她抬起头来,拿出长姐的派头训斥道:“若梅你已经及笄了,又不是什么小丫头了,肆无忌惮讲人是非论人长短,哪有一点名门淑女的风度?你再满嘴胡话我就将你赶出去!”
姜若梅被她一训,不甘心地闭了嘴,恨恨地瞪她一眼,摇着手帕转身走了。
桑叶见这个讨厌的四小姐终于走了,心疼地递了一杯茶给若云:“小姐你消消气,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若云闷闷地接过茶,微微抿了一口。这茶说是西湖龙井,却不是雨前的,品质不敢恭维,家中的境况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
有个空有新阳侯的爵位却只知道奢侈挥霍的亲爹和一个势利好妒不会教养子女的继母,日子怎么好得起来。
母亲早逝,没有亲近的兄弟姐妹,她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倾诉,也不知道谁可以帮她。
脑海里有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一闪而过,却又被她摇摇头赶走了,那人她已当他是死了的,只不过留下个残影罢了。
只能如此了吗?一切已成定局,她就只能等着一个月后花轿来,从此与那个素不相识据说生于寒微胸无点墨的大将军困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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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云带着桑叶徘徊在江城伯府后花园的夹道上,这里是宴请时前院与女眷所在的后院连通之处,大概是唯一有可能遇见她未婚夫的机会。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都是要嫁,她家又不可能让她抗旨逃婚,但她真的不愿意什么都不做只能枯坐家中,她希望能看一眼那个人,起码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据说周丰已经三年没回过京城了,江城伯在战场上和他有过同袍之谊,是他为数不多愿意给面子出席的宴请。
她还拐弯抹角地打听了他今日的衣着,不然即使见到了可能也不认得。
她踌躇了不知道多久,却没勇气再往前走。虽然新阳侯府不复往日煊赫,但姜家毕竟是传承百年的名门望族,偷看男人这种事,她还是觉得很羞耻,就算是未婚夫也不太好。
忽然不远处的假山传来一阵喧哗,人群中还夹杂着低声呻吟的声音。
若云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敢过于靠近,她向来不爱凑热闹,胆子也小。
她听了几句大概知道是有个仆人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没多久一个极高大的男人拨开人群,似乎走进去蹲下来查看什么。
她心头一紧,墨蓝色近乎玄色的窄袖长袍,极高壮的身材,大概是他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一个洪浑厚重的声音传出,莫名让人想起佛寺上古朴的青铜大钟:“不是大事,腿摔断了而已,让大夫来打个夹板养养就行,别嚎了。”
若云好一阵无语,人家腿都断了他说得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见他转身要走,她连在一旁愣神的桑叶都顾不得了,借着花木的遮掩小心地跟了上去。
直到他走到一株大槐树附近,她眼看前面再无茂盛的花草,心里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见前面的男人顿住了脚,冷喝一声:“出来!”
若云吓得一抖,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然后就和转身的男人面对面了。
由于他非常的高,站在她身前仿佛一座铁塔,她的视线只好从下往小心地扫过去。古铜色的肌肤,脸型方正,下巴中间有一条浅浅的沟,唇色淡,唇边一圈短须,鼻梁高而直,额头宽阔,眉毛极浓且有山峰一样的眉峰,左边眉尾处有一道短疤,差点切断那深色浓眉并且斜飞向上,显得很凶狠嚣张。
她最后对上的,是一双寒星一般森然的眸子。
她注视了好一阵才如梦中惊醒,被这男人严厉的气场所震慑,心下一慌,脸突然红了,感觉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
她脑子是被糊住了吗,偷偷跟着他就算了,还这样直白地盯着看。
显然那男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一言不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仿佛她解释不好为什么要跟踪他他就会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她一爪子拎起。
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好啊。我,我是姜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