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个小习惯,每一次演出前,都会找一个暂时无人使用的演奏厅,大小都无所谓,独自在演奏厅上,将需要演出的乐曲从头到尾演奏一遍。
这习惯是她第一次上台演出的时候养成的。
那时候才12岁,被乐团选中,成为下一场演出的少年组合之一,演出前一天,她紧张的几乎吃不下饭。
于是恩师把她带到了一间无人的演奏厅。
“对一个音乐家而言,无论站在哪里,拿起乐器的那一刻,都只是单纯的演奏者而已,”已经年迈步伐也不算稳当的老人,温和的笑着对她讲“去吧,上台演奏一下试一试,只要站上舞台,无论观众是一个人,还是成千上万人,所需要的状态,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的演奏厅,光线也昏暗,空荡荡的空间里,声音回荡的愈发悠远,可完全的寂静里,似乎有着无数看不见的小小精灵穿梭在这方空间,游弋在每一次琴弦的震动里,游荡在光线中漂浮的灰尘颗粒里。
乐手的第一位观众,就是自己,首先要满足的,也是自己的要求。
打动了自己,才能打动别人。
即使是空无一人的舞台,站在上面,却也有着庄重的仪式感,那天的阳光从厅顶的天窗中斜射而入,只要微微抬起头,就能温和的炫住她全部视野,浮空的灰尘颗粒欢快的舞动,站在舞台上,其实就是这样的感觉呀……她不知不觉的想,用感动了自己的演奏,感动这一方空间,在琴声奏响的第一秒,她就是这片空间的主导者。
空间里并没有游荡的精灵,那一天她感觉到的,窃窃私语的,随着她乐声舞动的,或许,就是她自己的心。
先满足自己的心,而后,才能满足别人的心。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乐声,打动不了别人。
从那以后,只要有条件,她总会在正式演出的前一天,在无人的演奏厅,演奏给自己听,这,成为了她的一个秘密的惯例。
那尴尬的夜晚过去已经五天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床头放了适合她尺寸的一整套成衣,非常漂亮的款式,深蓝的缎和纱面上,坠着精细的银色丝线织就的花纹,以及一小颗一小颗闪烁的水钻,就像是把星空都穿在了身上,即使对这些了解不多,却也不妨她判断出这一整套的衣服大概价格不菲。
她不想收下的,但……昨晚的衣服已然变成了碎布条,且已经被收拾的一干二净,显然,留给她的选择只有接受馈赠,否则就只能披着被单出门了。
她有点窘迫的想,怎么尺寸这么合适,难道是早就准备好的……?
所以她大概是不知道,前世的某个人是多么满怀自信十足的期待,将准备好的这许许多多带上游轮,又是怎样郁闷的看着她一次邀请都不接受,反而被另一个人捷足先登。
而今生么……虽然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人预料,让他郁闷不已,但……至少,应该不会是白做工了……吧。
那天早上,并没有尴尬的相对,男人留下了衣服、早餐,还有他的联系方式……虽然她一点儿也没有打算再联系对方,就没有其他确切的表示和说法了。
她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但连续三天也没有什么后续,她不由得放松一口气……大概,是已经决定到此为止了吧,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不过还是达到预期效果了呢,她如此想着,决定忽略其他的所有猜想,一门心思的认定了这个想法。
真是轻松了太多啊……
如她所料,一夜未归,再加上回来时完全崭新的衣服,让她的许多同事对她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调侃笑容,尤其是小路,蹭到她身边不住的盘问她,初夜的感觉如何?这档子事到底舒不舒服,这让她尴尬的不行,只能含含糊糊的说还好还好。
事实证明,这种花边新闻的传播速度真的是惊人,很快的时间里,新晋美女小提琴家与小赌神莫言白春风一度的消息,似乎就人人皆知了,只不过当事人都态度暧昧的没给出确切的态度,又让不少衍生八卦飞了满天。
“所以到底是不是莫先生技术不好,持久度不高,所以许颜你不打算继续又不忍心直说啊?”小路一脸兴奋的凑到她耳边问她,她差点把嘴里含着的水喷了出去。
“谁……谁跟你说的……没这回事啦。”她窘迫的不行,却又放松于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和莫言白有了确切关系,只不过……额,要是莫言白听到有人怀疑他“短小”,是不是会气的回头把她掐死啊,她赶紧澄清:“哎呀……都说了,还……还不错了啊……”默默地摸着良心编着自己也不知道真假的谎言。
“哦~~~”小路发出令人恐怖的意味深长的笑声,“怎么个不错法啊~~~”
最终她翻了个白眼,“哎呀,你这么好奇,自己去试试不就好了,这种事情……就算我想跟你说,你这种完全没经验的人也听不懂的!”
于是,一句话终于KO了这个毫无经验的八卦者,小路鼓着腮帮子,忿忿的戳了戳自己盘子里的炸鱼,“哼~~~等人家成年了,一定会找一个帅气温柔的大哥哥好好尝尝滋味儿的,看你还这么得意不!”
她对此只能扯扯嘴角,赶忙转移了话题。
如此……那人应当不会再对她下手了吧。
之后,果然,前世在这个时候,开始频繁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人,仿佛销声匿迹了一样,一次都不曾出现在她面前,当然,这也许也是因为,她拒绝了所有他会出席的邀请。
而今天,第六天,再有两天就又有一场演出了,观众便是这游艇上其他客人们。
重生以来一直挥之不去的焦虑,本来被她稍微放下了一些,到了此刻,却又忍不住捡了起来,只因为,那一天的观众里,会有那个人在……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那个人就坐在左数第三位的贵宾席上,距离近得一抬头,就能看清彼此的面容,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觉得手脚发凉。
怎么办呢……第一次的,面对演出,她升起了一种由衷的抗拒,要不……装病?
只是身为演奏者的最后尊严撑着她不肯就这么服输,这可是她的舞台,她最心爱的音乐,和最虔诚以待的演出,为什么……要让她这个什么都不曾做错的人,向一个可耻的恶魔低头退让呢?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可一想到,若是与那人对上,若是演奏时一抬头就看到那人的脸……强烈的惊恐几乎让她窒息到想吐,她是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见到那张脸,也不想再被他看到,万一他又来了兴趣可该如何是好呢。
怀着这样复杂忐忑的心情,她破例的,提前了两天,便独自一人来到了演奏厅。
姑且试一试,是否还能平静的演奏出应有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