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夜深,会是谁来?
隔着一道门扉,听不清门外是男是女。白果果擦擦眼泪,整理好情绪,放下茅台酒,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白果果拉开门,意外瞧见门外站着一位身量高挑的女子。眉眼英气,双目黑亮有神,鼻梁修挺,嘴唇饱满而朱。
这是一位看起来强势高气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衣裤,整洁利落,背着一只黑色的背包,看起来是从外地而来,大概来意约莫是想留宿。
横月村近来有许多这样的人,听闻这个小村子风景极美,山水养人,老人长寿。
便闻讯而来,瞧一瞧到底是何模样?
“你好,留宿的话,请进吧。”
她对门外的客人扯出一抹善意的笑,嗓音轻而柔,还带着一点儿哭过的低哑。
门外的客人同时也在打量她,白果果的外表模样具有迷惑性,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良善,食素。
高挑的英气女子颔首点头,回以爽朗的笑容,道:“多谢,我叫叶翎,见此处风景秀美宜人,便想留下游玩几日,但何大哥家实在住不下了,便叫我来你家试试,抱歉上门打扰了。”
叶翎态度诚恳,又歉意地对白果果一笑:“不知是否方便?”
听闻是隔壁何大哥家介绍的熟人,白果果神色也真诚了些:“方便的,今晚你便留在客房住下吧,吃过晚饭了吗?”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二楼,白果果推开一扇房门,说道:“我叫白果果,果实的果。你住这间客卧,隔壁是我的房间,有事都可来叫我。”
叶翎打量了一眼这间温馨的房间,笑着道谢:“谢谢,我用过晚饭了,不饿。”
白果果点点头,继续说道:“二楼有洗手间,厨房和浴房在一楼,被子收在柜子里。”
把人安置完毕,白果果便下楼回到躺椅旁,取回茅台酒放到了厨房,接着便回了自个卧房中,盘着腿坐在半软不硬的大床上托腮神游。
想了一会儿,横月村此地风头正盛,不少人慕名而来,取景游玩,品尝此地特有的美食佳酿。
又想了一会儿,此地偏僻落后,唯有景色上佳。离山道大路约莫近一小时,中间这段距离小道难行,想要上山入村,唯有弃车步行。
每年的这一时段,似乎都格外热闹。
白果果蹙眉不解,心中却解不开这曲折谜团。
自小白果果便与白母相依为命,对于父亲,母亲的说法是外出务工时不幸去世,留下她们孤女寡母留守在这小村子中。
村子里的教学教育自成一套体系,神奇的是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小学至高中俱全,皆在一座横月学府内。
不止横月村的人入学,临近靠边的村落的人皆在横月学府内上学。
入学要求还极低,白果果念学时总是脑壳疼,磕磕绊绊念完高中,便与母亲一起留在小村子里, 不曾被外界的花花绿绿迷花了眼。
白果果出过村子,外界的空气简直难闻极了,令她呼吸困难,难以忍受。
这是严重的水土不服。
回顾往事,不堪回首。
白果果翻身躺在床上,扯动间牵起下体一阵磨人的痛意,暗自倒抽一口凉气。
手指捏紧薄被一角,骨节发白。
身子受累,白果果闭上眼没一会儿便沉睡过去。
隔壁客房,叶翎去到一楼浴房洗过澡,一身凉爽的回到房间,一头乌发长直黑亮,干燥顺滑。
她站在窗前,看见院子围墙外的小道上,蹦跳过几道长条的影子,莫名的扭曲,又带着古怪的欢快。
她轻轻笑道:“真是有意思。”
一夜过去,第二日早晨还是下着雨,阴云覆顶,雷声轰鸣。
近日来,总是多雨,三五时下个不停。
白果果与叶翎二人吃过早饭,坐在屋檐下静待雨停。闲聊无事,便磕起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个时节,除了景,便是吃点。
叶翎对于横月街特别感兴趣,主要是横月街被称为美食街,从早餐至晚餐,每一间店铺都极具特点,个性鲜明。
因着这一段旅游旺季,横月村每年在这个时候都显得格外忙碌。
街上行人穿梭如织,冒雨而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渐渐坐满每一间农家小院。
而白果果家则不同,白母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选择到娘家去帮忙做吃食。
她大多数时候会留在家里,只因想帮忙而有心无力。
今儿个她们的早饭便是一碗简单的鸡蛋青菜面,味道说不上多好。
叶翎倒是不挑食,一呼噜吃光了,还笑着说“多谢款待”。
白果果目光垂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厨艺不好,吃不下不用勉强的。”
叶翎笑容不变,诚心夸赞道:“面条有家的味道,平淡温暖。我很感动,谢谢你为我做的早餐。”
“不用谢,你吃的开心就好。”白果果回道。
饭后消食,闲聊磕唠完毕,雨便停了。
白果果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在家休息,叶翎则带着一把伞出门逛街寻美食吃点去了。
白果果告诉了她几个好吃的店铺,平价味道好,皮薄馅多汁水足。
若有心人瞧着,便能发现横月村的游客大致分为两拨,大部分游街取景,吃喝玩乐,赏景游玩。少部分则做个美食家,从横月街的街头至街尾,彻底吃个尽兴,胃口极大。
而叶翎属于后者,来到第一家早餐店,一口气叫了二十笼肉包,不顾周围食客或惊讶或惊叹的目光,老神在在的在一角空桌坐下。
早餐店的老板显然对于这种大胃口的食客很有经验,面不改色的取出二十笼肉包子,分两次端至桌前。
叶翎挑起木筷,准确而迅速的夹起一个个白胖胖的大包子,几乎是一口一个,同时也惊呆了周围一圈儿的食客们。
叶翎在族中,被同辈的称为“叶狂人”,也是个表面与内在反差极大的人。
桌上的二十笼肉包,只是她的开胃餐点而已。
毕竟是三百年未曾到过人间的叶狂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
如此过了两日。
叶翎吃吃吃,倒也尝够了横月村的美食吃点,准备向房主白果果告辞。
白果果在家两日,修养好了大半身子,笑着说欢迎她下次再来。
两人相处,倒也融洽,关系在无形中亲近不少。
白果果不收房费,叶翎思量良久,取出一枚玉珠子送给她,说是谢礼,多谢白果果这几日的款待。
白果果自是一番推辞,实在推辞不过,转而给叶翎打包了一大袋子的小吃玩意,叫她带着路上吃。
二人就此分别。
叶翎走后,便无客人上门,家里的座机响起,白果果接起电话,是白母的来电,母女闲聊了一会儿。
白母得知家里无事,便嘱咐了一番女儿按时吃饭等,随后因着娘家事忙便挂断了通话。
夜渐深,暗香来。
白果果把玉珠子装在模样古朴的木盒里,妥帖收好。因着连日来心中记挂着花鬼青英,身子好许,午休过足,便闭着眼睡得不沉。
大门外飘忽着几道影子,虫鸣寂静,天上的星辰璀璨明亮,今夜无月。
夜风吹佛而过,树影婆娑,暗色的影子扭曲变形,伸出细细的四条触手吸附着地面,任风吹成波浪状起伏跌宕。
“有人在家吗?”
“开开门呀。”
恍惚中听闻门窗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模模糊糊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隔得远,便显得有些空灵。
白果果睡至夜半,脑子越发昏沉,被这道忽近忽远的声音扰得头痛不已。半响,坐起身揉揉眼,整个人茫然了一瞬。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越来越多的影子聚拢在门外,因着封印在门上的门禁而不得其入,便一遍遍的重复着喊。
蛊惑着、引诱着,放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渴望。
“果果嘴真甜,这里真软,哥哥疼你……”
“下面的小嘴,又流出了好多水儿呀,又紧又软还香……”
“青英哥哥,莫再说些羞人的话了。”
那恼人的话语,不断勾缠织就出那晚缠绵的画面。青英的青色华裳,交缠的黑发,肌肤相贴的温凉触感,湿热的唇,暧昧撩人的吐息……
无不在冲击着脑海,动摇着心神。
白果果下了床,指尖触及桌面,不知摸着了什么,被烫得手一缩,神智跟着回笼。
低眼瞧去,是那装着玉珠子的小木盒,外表古朴无华,不甚出奇。
伸手打开木盒,入眼一片莹润的白光,白玉生烟,洁白无瑕。
她想到了叶翎,相处两日,那个有点神秘的女子。
门外的魑魅魍魉,又是为何而来?
深夜里总能想起许多本该遗忘的事儿,比如横月村在外村人眼里,是一个有些古怪的村子,里面住着一些奇怪的人。
族谱中记男不记女,却已许久不曾记载更新过了。还有一本族规,守着一堆古老的规矩,每年一开的食肆节,总是多雨而湿冷。
白果果闭上眼,喃喃道:“青英哥哥,我想见你了。”
白果果握着玉珠子,掌心发烫,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直到天明。
随着雨声渐歇,乌云散去,天空碧蓝如洗,庭院里草木清香,娇花盛放,婷婷玉立其中。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宜出门。
白果果一早起来,把自个儿收拾妥当,拉开大门,见着门外正准备敲门的人愣了,半响尬笑着打招呼道:“白宇哥,早啊。”
若说从小学至高中,班上长得最帅的男孩子是谁,除却白宇莫属了。
白果果从小听着周围一圈儿的同学喊着白宇班草、校草,回了村子喊村草……
真是令人尴尬……
这位尴尬的主人公,不紧不慢的放下半抬起的手,神色自若地回道:“早,果果。你还没吃早饭吧,一起?”
语气熟稔自然,半点不见尴尬。
白果果略一思量,寻摸着白宇哥找她什么事,便点头应道:“好,老地方。”
去往早点铺的途中,又遇上了一位老同学许末然,跟白宇关系极好,交谈几句,便转而一起赶个早点。
白果果性子冷淡,上学时惯常便是独来独往,跟这位许同学是半点不熟悉的。
许末然一眼便瞧见在人群中分外亮眼的小美人,借着吃早点的由头,便想搭个话。
此时更是主动道:“白同学,许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我是许末然。”
白果果点头,礼貌道:“许同学,你好。”
虽说是同个小村子,但白宇跟许末然都是在外地上大学,而白果果留在村子里,彼此间确是许久未见了。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
三人在早点铺子随意寻了一处空桌坐下,便各自点了一份早点。此时还尚早,天色微亮,小村子里笼罩着一层单薄的水雾气,显得似真似幻,自成一道朦胧的晨景。
白果果点了一份粥点,伴着青葱的淡淡香气,一碗下肚很是暖胃。店家是个老手艺家,火候掌握的十分到位。
待到吃得差不多时,白宇放下手里的白瓷勺子,扯过一张纸巾压了压嘴角,方道:“昨天夜里,不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许末然抬头疑惑道:“我只听闻了一夜的雨声。”
白宇这般说,昨夜里定然是知晓了什么。同时横月村里亦藏着许多秘密,住着一些有奇怪本事的人家。
白果果道:“昨夜里,是怪影在叫门。”
怪影——乡下人的叫法,一般怪影深夜叫门,必定是为寻一物而来。它们无脸无手无腿,只有一张细小的嘴和四条细细的触手,轻而薄,风一吹便扭曲变形。
白果果想过,叶翎送的那枚玉珠子,细想又不对,玉珠子似乎对怪影的叫声有警醒避邪之效。
怪影叫门,这事可大可小,并不好处理。
沉吟半响,白宇道:“今晚再看看情况,若有异动,便封之。”
异术封鬼,道门人家。
夜半,怪影临门,叫声依旧,又所寻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