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朗,阿清他……”黄姨说到一半,似是不忍,摆摆手,指向二楼,叹息道:“你自个上楼看看吧。”
正是下午,阳光慵懒。顾平朗公事结束得比平时早,秘书抱着几份文件夹让他签名。签完名他同往常一样问了句:“还有什么安排吗?”
秘书快速地翻出行程安排表,回道:“顾总,您接下来没什什么事。只是明天下午要和黄总谈合同,原本定在上周,不过那天黄总有事,推到这周。”
顾平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好,我待会有点私事,有事电邮。”
于是他回了家。然后就见到了原本不会见到的一幕。
顾清跌坐在地板上,身上地板上全部是火红的颜料,像是为了更好玩般,他又往脸上涂了许多。
站在门口守着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孩,看到顾平朗她低着头小声问好:“顾先生……”
顾平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让她退下。
顾清还在画,画的事物很没有章法,大约除了他本人没人看得懂。
他今年19岁了,可智力还挺在孩童时期。
照看他多年的医生钟骁在前段时间给顾平朗提过,或许可以给他找一位同样年纪的女孩相处看看。
顾平朗愁了半个月,这才接纳这个建议。但顾清并没有太大改变,甚至是产生了巨大的排斥,每个女孩待的时间不超过一天,立马被顾清的发狠和喜怒无常给吓走。
周笑算是最久的一个,来了半月有余。她不爱说话,很安静,顾清对她没什么感冒行为,只觉得对方安静,他便也不挑事。
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半月,顾清性子又上来了。
晚上帮顾清清洗完毕,顾清朗再三思索之下还是把周笑以三倍的工资支走了。
这么多年了,他不多求,只希望顾清一生平安度过即可。
黄总那边又有事。秘书上报签合同时间又延迟的时候,顾平朗难得皱眉。
问:“这次对方有说什么理由吗?”
秘书尴尬地摇摇头,“只听说是私事,听那边人的语气还挺急的。”
好在这单生意不是那么急,或者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黄总这客户是之前的朋友介绍的,他给足了面子,现在对方当他是席子,能凉着就凉着,他想了想,说:“再约一次,如果再定不下来,就算了。”
顾平朗今夜无事,黄姨打电话过来说顾清已经睡下了,她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兴奋。他也跟着笑,问:“黄姨,您今天有什么开心事吗?”
黄姨又是笑呵呵的,道:“阿清今晚多吃了一碗饭,多喝了一碗汤,我为他高兴。”
顾平朗下车,关上门的时候他抬头望向头顶上的招牌,灯光迷离暧昧,他笑问:“让厨师把今天的菜色记下来,半个月重复一次。”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顾清哪天对什么菜什么汤胃口大开,对什么东西眉笑颜开,他都会让看护人员一一记下,然后定期重复。
是以顾清这些年过得还算好,他作为父亲也不难过。
今晚的露夜酒吧冷冷清清的。顾平朗坐在老位置,侧头问调酒师,“今晚人怎么这么少?”
调酒师轻车熟路地扔酒瓶,朝二楼瞥了一眼,见怪不怪地道:“逼良为娼呗,没两天就要上演一次,没意思。”
好一个没意思,顾平朗默默尝酒,对此淡淡一笑。
客人闲人都聚在二楼看热闹,一楼静悄悄的。一杯酒下去,顾平朗本想走人,却想着上次寄在二楼的一瓶上等红酒,过两天顾清的医生钟骁就要过来照例为顾清看病。那瓶红酒的牌子他念了很久,好不容易淘到一瓶。顾平朗解开袖口,将西装外套脱下搁在臂间。
“妈的,贱蹄子,摔坏老子这瓶红酒你打算怎么赔?”一声恶声恶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酒保提过今晚有人要逼良为娼,难道就是不远处聚集的那堆人?
摔破昂贵的红酒?这戏码是有多老了?顾平朗失笑地摇摇头,就要下楼,人群中却连连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顾平朗停住步伐。
地上有一摊血,不过不是受害者,而是一位肥头大耳的男人的。
顾平朗眯眼,觉得此人很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肥头大耳跳脚:“草,说你贱就是贱,敢划我,等着进局子吧。”
说着就要打电话。
先前低头跪在地上的人这时却是动作极快地上前抢过他手中的手机。
肥头大耳手臂流着血颤巍巍地指着她:“这还无法无天了。我要告你。妈的,臭婊子。”
看热闹的尽是冷眼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没人说话。
眼看着肥头大耳的巴掌就要落下,顾平朗看看周遭再看看自己,本想上前,却不曾想年纪很轻的女孩,一把抓住肥头大耳的手,手机拍到他手中:“报警,你这就报,我正好省了报你性骚扰。”
“诶诶诶,你这臭婊子怎么说话的,出来卖还要贼喊捉贼?哈哈搞笑吗?真以为我不敢吗?”
女孩微微一笑,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刚才不少人拍视频,可以让警察来了看看是不是真的。”
人人自相惭愧,肥头大耳气急败坏指着她道:“周可,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邪了。”
说着挤开人群走了。
周可站起身,挽挽头发,冷眼环视一圈看客,朝走廊深处走去。
顾平朗再次遇到周可是在一条小巷子里。他刚送完一个客户从机场回来,半路上他赶司机下去,自己开车走了。
钟骁说,顾清这是到了该开荤的年纪了。虽然他心智停留在儿童时期,但是生理性是有需求的,他今年多次反复无常的发脾气或许是跟这件事有关。
顾平朗一时很烦躁。车就开进了一条巷子里。
夏城虽然经济快速发展,但是整座城市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建筑风格,其中不乏一些上了年岁的深巷。
将车停好,顾平朗下车走进巷子深处。
这个时间点,正是下午里最疲惫的时候,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火热的风以及树上烦躁的蝉鸣。
顾平朗坐在潮湿的青石地板上,享受着午后的闲暇时光,如果隔壁没有那败兴的骂人声就好了。
紧接着,他就再次见到了周可。
“爸,你别再去赌了,妈都被你逼死了。”
不似那天的淡漠与倔强,此时周可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可可,你就帮帮爸爸吧,那人说了只要你陪他一次,他就能帮我解决这次的赌债。”见女儿毫无异样,他又说:“那边放话了,钱没补上,要断我双腿,你舍得你爸成残疾人吗?”
“所以你舍得让妈去死?”
男人脸一黑,怒喝道:“那是她自找的。”
“你逼她不成,她死了,你就来逼我,你还是人吗?你配做丈夫配做父亲吗?”
啪的一声清脆声音,“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这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已经拿了一半的押金了。今晚好好准备,人家黄总不念那一刀,晚上八点他会派人来接你。”
说着头也不回地夺门离去。
顾平朗白白听了人家私事,自知理亏,找了处隐蔽的位置藏好。
只是很快的,他又遇到了周可。
晚上八点他受朋友的邀请,再次来到了露夜酒吧。
“今天重城来的新贵黄总要请客,还有喜事要庆贺。”
顾平朗对此不感冒,只是一直把玩手中新得到的一串珠子。
昏暗的灯光下,暗色晶莹的珠子色泽饱满。这是今天在巷子里淘到的,很便宜,100元一串。他见着珠子圆润光滑,色泽美,便买下想着送给顾清。顾清很喜欢一些深颜色的小玩意。这些年家里大大小小收了不少。
传闻中的黄总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娇俏美人。不过一黄总那快要抖到一起的肥脸不同,美人很清冷,全程无笑容。
一片寒暄之后,众人聚到一起聊天聊地。不外乎工作与女人。
顾平朗盯着不远处坐在沙发边上的女人,沉思了很久。
友人转了一圈回来,见他盯着人家看,打趣道:“怎么?你也喜欢这款?哈哈哈不过人家黄总看上了,据说前前后后花了将近100万。啧啧,自古红颜多祸水,果真还是古人看得透彻。”
顾平朗这才想起来这女人是谁,算下来,他加上现在这面,他们已经见了三次面了。
是什么样的缘分让两个陌生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碰面?
不过他猜大概她终是败给了钱。
顾平朗早早离开,下了车库,正要开车,却看到一幕。肥头大耳的黄总压着周可就要强着来,他轻呵,这人都买到手了,急得现在一时吗?
没预料到的是他正要开车出去,周可却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朝整座车库的唯一一辆亮着车灯的车子袭来。
周可拍着玻璃的那一刻,她眼里的渴求与倔强,让他感到一丝熟悉与动容,也是那么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