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单元301的窗帘掩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其中是否有住人。程渊收回目光，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对身旁坐着晒太阳的老太说：“谢谢您，我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毕竟小语很多天没有来上班，既然是突发情况，公司那边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老太太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小同志，小语这孩子是我们这些老街坊看着长大的，最是踏实乖巧。这次真的是意外情况，她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没出来过了，听说还去警局做了笔录。你回去跟领导好好商量，不要因为这个就开除她…”
程渊笑得越发亲和：“放心吧，我是小语的前辈，自然会照顾她的。”
安抚好热心老太，程渊走出小区。又看了一眼一单元301的窗户，窗帘微微拂动，似是有人从旁边走过。收回目光，眉眼压低掩住眼底的暗流，面上不动声色一派温文。
陈、语。
将刚获知的名字在舌尖过了一遍，心下仿佛发现猎物的野兽一般躁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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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夜色转淡，直到变成深深浅浅的灰，晦暗不明的晨光透过窗帘在房间内勾出朦胧的轮廓，清新的空气和逐渐喧闹的人声被隔绝在一帘之外，屋里一片死寂。
陈语缓缓阖上眼，又是一夜无眠。失眠伴随了她不知多少个世界，一到深夜，对看不到尽头未来的恐慌，对虚假纷扰世界的疲惫，无力扭转现状的悲凉，种种情绪爆炸开来，再无处逃避。
她不记得自己穿越过多少世界了，有些世界圆满结束，有些世界突发死亡强行脱离。时间流逝而生命永恒，看似是有了超脱纷扰的自由，却始终逃离不开那个更大更广的牢笼——系统。
一开始，穿越者到一个世界是伴随着一个个任务的，游走在NPC之间，影响他们，直到改变他们做出的选择，就算是完成任务。任务完成水平可以结算成积分，甚至穿越者之间还有商城，可以用积分兑换各种“金手指”，方便到下一个世界更好的完成任务。
那天应该是所有穿越者的噩梦。系统由上而下地通知到每一个穿越者脑内，冰冷的电子音不带一丝感情：实验项目终止，系统将关闭所有对外接口，不再进行迭代和基础运营。整个项目相关的资料、运行系统、三千模拟世界、以及实验资源都将进入封存状态。此后世界不再发布任务，商城系统关闭。
这条通知惊醒了醉生梦死的穿越者们，让他们从呼风唤雨的梦中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实验资源之一。
从那天起，流亡就开始了。
久远的记忆变得模糊，陈语慢慢忘了自己的姓名，来处，初衷…而陈语也只是某一个世界的原身角色的名字，因为在里面生活了近万年，她也用习惯了。
有些世界信奉转世轮回，相传奈何桥上有孟婆卖汤，喝之前尘尽忘，清清白白地投身下一世界。陈语不知道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轮回，但是她真的想讨来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
曾经赖以生存的系统转眼变成囚笼，而曾经红极一时的概念—穿越—也变成了被迫执行的无期徒刑。
“呕……”陈语猛地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地冲到厕所呕吐起来。
洗了把脸，看到自己眼下的乌青越来越严重，小脸瘦削，皮肤苍白得能看清血管的纹路。
明明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么多爱恨情仇生生世世累积下来，早就压垮了她。死气缠绕在她的灵魂之上，无论穿越到哪个世界，都日日夜夜地损耗着原身的肉体，然后，肉体死亡，世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