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深看张榕望颇气定神闲的样子,以为他早算到了。
榕望抬手给沏一杯狮口银芽,说,我单知道你想劝她闭门几日,就算直接任她为外语系讲师也未尝不可。打发她来国文是怎么。
夏深提起这事很尴尬,也不接茶,只说教她轻松些也罢,因为她大概信得过你上课罢。
榕望低头转手里白瓷杯,说:
“你不用看也知道,她听国语很厌。讲《哀江南赋》那日好些,《洛神赋》或者《鵩鸟赋》那几篇她便不爱听。大抵是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新东西了。”
“现在的外语于她也没有什么新东西。”
“或许她志不在国文。你若让她继续学外国语,究竟是她不同意,还是系里不同意,或干脆就是你怕了那舆论了?”
夏深只说:
“她不同意。”
在那天,白丽莎又状告到办公室时,夏深便决定将那个不成熟的想法打磨成型。
虽然祁雨泉现下刚满十八岁,但他想让她成为外语系讲师。或者不一定任教,偌大一个金大校园腾出地方让她研究也是可以。
白丽莎是个德意志老太太,在金大外语系任讲师教授德语。她至今未婚,和另一个美国老太一面同居一面拿不同语言吵架,每天穿同一条灰色毛线裙,全白的稀疏毛发在脑后梳成一丝不乱的球。
在许多和祁雨泉结过梁子的外语系老师中,她最擅长挑她刺儿。
祁雨泉磨出了一副德意志语的铁齿铜牙,最后从白老太太嘴里学会的异国粗话不小心给蹦了出来,在外语系学生中广为流传。
白老太太又直接去敲夏深的办公室,把祁雨泉状告了。
她在金大好些年了,倒是知道夏深对祁雨泉理所应当似的照顾。但她祖上是纯日耳曼人,她一把年纪了仍很血气方刚。
她对夏深说我希望你还是正视一下,别教她再做些学生不当做的。又拍了几下桌子表决心,扬言她可以给祁雨泉的成绩零分,而后蹒跚但敏捷地走了。
于是夏深见了见祁雨泉。她上他办公室里领一些生活费时,他说:
“雨泉,愿意和我谈谈吗。”
祁雨泉愣了一下,从生活费里抽出几大洋还他,附了句很小声的抱歉。
夏深看到她这举动很心疼,但不表露。他把钱推回去:
“不是这个问题。我说好负责抚养你,你收着是应该的。你最近在金大的学习尚可吗,作为一个真正的大学生也数月了。”
“白丽莎或者艾略特他们,肯定来状告我好多次了罢?”她倾过身去盯着他,眼睛微眯成上挑的三角形,是一副故意惹他的神情,“我可不喜欢你明知故问。”
夏深看见她上衣最顶的盘扣没有扣。
肯定也是故意的。
“嗯。但你知道我真的担心什么。”
祁雨泉轻快地叹了一下:
“都挺好。与白丽莎老师的口语交流于我而言十分有裨益。”
夏深突然把手放她头顶,重重地随头发蹭过去:
“别老胡说。然后做人要谦,就算你觉得老师水平不行,有疏漏了,也要记得,阳明曾说,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
她受他坚硬掌心一击,短促地喊了一声,低下头去,领口露出的一片玉一样的肌肤颇晃眼。
夏深直接伸手将她扣子系上。
其间碰到她胸口,花苞一样的一片柔软。
他对她其实一直有难自控的感觉,只是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而她也毫无介意的样子。
夏深收回手。
雨泉看看他,伸手帮他别了一下乱了的一绺发。
她手上一只纯白里嵌了血色的镯子滑到近臂弯处。
夏深看着那只镯子:“你太像你爷爷了。”
有些爱玩得过分了。
“也许罢。”祁雨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