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苏姑姑带她入宫,她恐慌地躲在她身後,见到了爹娘说的太子莲殇。
当时爹娘说笑着安慰她,说东沫的太子呀,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只稍一眼,一世难忘。
那时,她扎着长马尾,穿着翡翠色的罗裙,小手抓着苏姑姑的衣角,在夜空下见到了他。 一眸,就惊觉呼吸困难,心狂跳不已。
他是莲殇,眉宇冷傲,俊眸如星,薄唇浅血,少年似美人。 只稍一眼,无言就吓得藏在苏姑姑身後。心头窒息,小鹿在撞。
她在湖心殿长大,平静如水。 那时她并不知道,她一切的平安喜乐,都是他护着的。 现在,知道之时,已情根深种。
……. 心好痛啊,怎麽会这麽痛呢?
谁在唤她?
谁在轻拍她?
无言拧着眉,睁开了眸子,模糊的视线渐渐清醒,影出赏雪担心的脸孔。
“言儿?醒了?”另一个声音窜入。
无言转眸看到玉扬坐在自己床榻旁,浅笑着询问她。 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眼眸转动,瞧见了陌生的环境,眼睛泛红,泪水开始堆积。眼眸里却只能抓到玉扬的身影,无言颤抖着身子,无声地哭泣起来。
玉扬见无言唇齿微动,想要俯身,却见她伸出手紧紧抓着赏雪的衣袖。。
“娘娘?”赏雪含泪俯身,听到无言沙哑的声音,轻轻的,绝望、心碎。
小家夥一再重复着,眼泪一遍一遍刷过脸颊,眼睛通红如血。
她说, 我要夫君!我要夫君!
“她说什麽?”玉扬问着。
“娘娘说……..疼!”赏雪回眸对着玉扬低语。
“疼?”玉扬转头就怒瞪着跪在一旁的大夫,“怎麽回事,脉也把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跪地的大夫咚咚地磕头,“回……王爷……娘娘她…….她…….”
“说清楚!”
“似是中毒!”
“什麽?”玉扬听着愣了,“中毒?” 怎麽可能是中毒? 赏雪也是一愣。
“言儿中毒了?”玉扬回身问着赏雪。
赏雪摇头,瞧着床榻上的人儿又昏睡了过去,“前些日子,只是大病过一场,怎麽会中毒呢!”
玉扬见着无言了无生气地昏厥过去,又对着大夫恼,“无用的东西!滚!” 大夫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房门。
他俯身,指腹轻抚着苍白的小脸蛋,轻柔地语着,“很快就回到王宫了,御医定能治好你!不怕!”身子下压,想要吻上小家夥。
“王爷!”赏雪惊呼。 他转眸,冷冽地盯着她。 “娘娘如果是中毒!岂不是不妥!”赏雪机智地回话。
玉扬回眸,手指又碰上小家夥的脸,“她已经是我的了,你知道吧!” 这话,似说给赏雪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赏雪不语。
玉扬轻瞟了她一眼,吩咐她照顾好无言便步出了房间。 直到他出了房门,赏雪闩上了门闩,回头才发现无言倔强地睁开了眸子。
“娘娘?”
无言轻启了嘴唇。 夫君,好不好呢! 赏雪含泪,诉说着,“娘娘,你觉得身子怎麽样?我们现在在船上,似乎是在回王宫,等入了宫,让良辰好好瞧瞧。” 无言转眸看着赏雪,掉泪。
“什麽?”赏雪低头去听。
赏雪,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夫君了……
“不会的,不会的…….”赏雪哄着,“娘娘还记得爱看的那些书吗?书里的故事也是这般呀,总有起有落,老天……就爱捉弄人的!是不是…….”
无言又咳,赏雪心痛地看到她又咳出血来,抽着手绢替她擦拭。 爱看书的习惯,早就为了夫君改了。
无言垂着不止的泪,轻怨,书里…….他们都没有在一起…… 那时,爱看书,书里那些叫人心疼的故事,虽然悲伤,却也能让她羡慕。总觉得此生若遇一人,痛一场,也可。
可是啊,恋上莲殇後,便不敢再去看那些书了了。怕得很。 只祈求,如此天荒地老便好。
赏雪替无言盖着被褥,看着少女如昙花一般,诱人绽开後,一瞬陨落。心酸地别过眼去。
……
玉扬吩咐一波人继续追寻着莲殇的下落,其余人马坐船返回王城。 此番夺权虽然顺利,可是内在隐患却很大。众郡王对权力的欲望再燃,各路江湖人士对财富、权力的贪念也爆发开来。 他想要越过莲殇,坐稳龙座,依然还需要一场内战。
数十日後,无言被送至湖心殿时,几乎没了半条命。
好像有人拨弄了命运的转轮般,将时光倒流了。 一屋子的御医,替无言看诊,均是回天乏术,湖心殿跪了一地人,玉扬怒吼着要杀了所有御医。
就像小家夥六岁那日,群医束手无策,她又该去到阎王殿了。
“良辰呢!良辰!”赏雪看着湖心殿没有任何旧人的迹象,跪地磕头求着玉扬,“王爷,良辰呢!只有他可以救娘娘了!” 玉扬微愣,吩咐下人将收押的湖心殿下人们押回。
众人见到自家姑娘面如死灰地躺在床榻上,无声无息的模样,都是心头一紧,赏月忍不住痛哭起来。 良辰上前,一把脉,便心了。
小家夥的毒都解了吗?
去之有九。
那时,莲殇问。 他这样回答。 莲殇眉头皱紧,心疼至极。 他也不在意。 当时就想,凭莲殇对小家夥的宠爱,这一丝的余毒也断不会被激发。身子养久了,便会好的。 却不想,今日,那一丝余毒,近乎要命了。
“如何?”玉扬见良辰低垂着眸子。
“凶多吉少!”良辰抬眸据实回答。
玉扬怒目。
“想必王爷也知道娘娘旧疾之事!孩童之时便经历剧毒,再加之药性又重,身子早就伤了。近些年尽力养身,也只得去之八九。如今毒素反噬……”
“你可以救她是不是?”玉扬问道,终於明白为何莲殇会允许良辰这样的男子出现在湖心殿里。
“……”良辰低眸不语,医者不做谎。
“报──”屋外下人惊慌地跌进屋内,“王爷!”
“什麽事!”
“众王爷们在朝堂打起来了!” 玉扬郁结,拂袖而起,嘱咐了湖心殿一干人,便离去了。
……
湖心殿又变得安静了,湖心殿里的人,依然是那些人。 夜里,赏雪赏月守在无言床榻旁。良辰替无言扎针。 苏姑姑端来了刚煮好的药。
“赏月!抱着姑娘!” 夜里,他们又唤她姑娘了。 赏月抱起虚弱的无言,看着赏雪将汤药吹冷一口一口喂入无言嘴里,却又被她吐了出来,再又喂入。
“良辰,姑娘会怎麽样……”赏月问道。 一干人都转向良辰。
良辰低眸,“这些日子,毒再不清,就要没命了!” 众人拧眉。
“怎麽会这样,好好的!怎麽会这样!”赏月哭起来。 “王……怎麽样了?”苏姑姑终於悠悠开口问着赏雪。
赏雪咬唇别过脸去。 苏珠惊恐地抓着赏雪,“怎麽了?” 赏雪将事情说与大家听。 赏月只是抱着无言哭泣。苏珠垮下肩膀。 这一夜,众人在无言的房间里守了整整一夜。
……
不界谷──
“醒了!醒了!”虎芽激动地叫着一旁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的巫医。
巫医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前看了看睁开双眸的男子,轻笑,“命大。”
“王!”乌岳也跟着上前,果然见莲殇时隔十几日,终於清醒过来。
迷失中,只听到他虚弱的声音,询问着。 “小家夥呢!”
乌岳和布狼面面相视,不能言语。
莲殇闭眸,即便没有回答,他也知道。 “乌岳!咳咳!”莲殇想要撑起身,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巫医上前阻止了莲殇的扯动,“你现在需要的是修养!”
“王!”
莲殇轻喘着,闭眸忍过一阵疼痛,继续低语,“召集所有人马!”
乌岳一愣。 布狼也吃惊,劝言道,“还是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吧,就算有暗卫军,加上我的族人,现在我们也没办法攻下东沫!所有的势力现在都聚集在东沫王城!”
莲殇转眸,苍白的俊脸如阎王殿上的修罗,望地布狼发寒! 只听他一字一字吐息, “不打东沫!” 布狼错愕。 “我要你们,拿下曲国!” 那双从地狱醒来的眸子,里头卷起了死亡的狂风,视苍生为无。
“是!”乌岳感受到莲殇的威慑,抱拳应声。 他才闭眸养神。只有紧握的拳头,泛白的指骨,泄露了他此刻的愤恨! 似乎,也只有闭着眸子,才能见到她最後吻着他的模样。
小家夥呀!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离开我!
──
“姑娘?终於醒了?”赏月看到无言睁开了水眸,哽咽着。
…… 无言干渴着喉咙,喘息着,身子浑身发烫,晕眩不已。
夫君!你在凶我吗?
“姑娘?”赏月端来温水,让无言喝着,看着她干枯无血的唇,心又疼。
我想要夫君! 滴答── 泪坠进茶碗之中,看的赏月也跟着心酸。 她苍白的唇,发不出声音,血红的眼睛苦苦望着赏月。 湖心殿的人呀,总能听到她的话语。
我想要夫君! 姑娘呀,此刻的她,将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视为神人,若能祈求,她便哀求。
“姑娘不哭…….不哭……”
──
此时後宫渡口,站着一个女子,身着华服。
“主子!夜里风凉!” “湖心殿的人,怎麽样了?”她问。
“听说,凶多吉少!”丫鬟回答。
女子顿了顿,浅笑,“也是!” 丫鬟见主子笑了,却笑地凄凉。 “她是为他而开的花。”女子低语,“无言……是为莲殇而开的花。”
丫鬟听不明白,见主子转身,便又跟上。 女子由丫鬟陪同着去往了书画殿。
玉扬抬眸,就见樱娆莲步姗姗,“你怎麽来了!”
“来贺喜王爷的!”樱娆浅笑,将准备的茶点搁置在桌上,细细打量起这里。
“怎麽?想旧人?”玉扬见她环视着四周,讥讽。
樱娆低眸,也笑自己,“哪里,从前,也未踏足过这书画殿。何来想念!” 如今想来,才明白。 属於莲殇的地方,就只属於无言。 他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从不允许任何人踏入他的寝殿和书画殿。 独独无言。
“下人都在说,湖心殿里死气沈沈的!”樱娆将茶水端上。
“……”
“奴家以为王爷想听呢,湖心殿的事!”樱娆一笑。
“美人又想说什麽!”
“下人们在传,传王後无言之命!”樱娆踏上龙案,将茶水搁置一旁,又旋身步下。 红色的罗裙旋转着,樱娆对上高坐的玉扬,“传,道士有句话,还未说出口。”
“什麽话?” 樱娆停顿,缓缓开口。 “没有莲殇,她……会死去!”
“哼!胡话!”玉扬冷眉凝眸,“她现在属於我!”
“王位也属於我!”
樱娆低着头,未再多言。
王爷呀,你还不曾发现吧,你所渴求的权利,此刻正困着你,一片迷雾,让你看不见。 你以为,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吗?
无言和王位。 你真的都得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