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不断迅速倒退的街景。
车内,一片静默。
陆小彦一改平日的嘻嘻哈哈,专注地掌着方向盘。
洛野侧过身背对着他,闭眼假寐。
车里没有开灯,唯有从车窗外射进的昏黄光线。冷气舒适地打在皮肤上,如同光滑的绸缎,熨帖着身体的燥热。
她从小憩中醒来。先看看窗外,一盏盏路灯和一颗颗棕榈树向她迎来。路灯,棕榈树,路灯,就像是交替的排列组合。
转头,悄悄望向驾驶座。
陆小彦就像长了第三只眼,“醒了。”,是陈述句。
“开去哪儿?”
路旁的风景越来越陌生,是要开到城市边缘了吗。
“要过隧道了。”他说。
很快,陷入黑暗里。
唯有前方的车灯,熠熠发光。
隧道墙壁上有细小的荧光灯,可光线微弱到穿不透玻璃。
寂静到听得见车轮划过地面的声音。
“上周三的婚礼”他没来由地说。
洛野像没听到一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
“我没有去……被我姐狠狠骂了一顿。”
黑暗像流动的墨汁,扩张着它的领域。
她试图远离它们,但身陷囹圄。
逃?逃不了,没法逃。
“他走前曾委托我……说要把名下的一些财产转赠给你,恰巧我那时正在京都参加中日企业家交流会,之后又和Stephy去北海道玩了几天,结果回来感冒了整整一个星期,”陆小彦笑了笑,“实在抱歉,他昨晚致电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案子。”
见她没说话,陆小彦道,“马上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
是一幢别墅,孤零零立在海岸线上。
他正要输入门上的密码,她制止了他。
“没必要。”洛野低头,踢着脚下凋败的叶子。
“我准备卖了。”她龇牙笑,“谁愿意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冷清得要死。”
陆小彦默默看着她。
洛野感觉到手臂上的刺痛,用手掌拍了一下,抱怨道“蚊子真多。”
“洛野,你就这么接受了么?”
半晌,他开口。
“当然啊,我二十七了,最宝贵的几年青春都耗在他身上,”她抱着双臂,“我才不清高呢,吃穿用度都要花钱,我干嘛和钱过不去。”
他向她走近两步,低头审视她。
她转过头,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把文件都带来了,你还是跟我进来,先看一看再说。”
*
客厅顶部,枝形的吊灯如麋鹿的角,上面缠绕着细小的灯泡,发出柔和的光。
楠木茶几上摆放着一页页雪白的纸张,没有一丝褶皱,光面如新,说明被保管得很好。
铅印的黑体字下面,是一个红色的小方块,里面印着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椭圆的指印。
她看着那个指印,想,原来这就是他的指印,他的指纹是这么凌乱,一圈圈似绕来绕去的迷宫。
陆小彦在她低头看文件的时候,默默去厨房冲泡了两杯咖啡。
白色的瓷盘无声放在洛野的手边。
她瞟了一眼,黑咖啡,轻声说“谢谢”。
陆小彦坐在对面,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他凝视着她,几缕发丝从她耳畔滑落,觉得手痒痒的。
洛野想,真是漂亮的协议,逻辑严谨,文字简明。
“我想要提醒你,”他盯着自己面前的咖啡,表面乳白色的奶泡正慢慢消融,“这里面的动产和不动产,他,自己提出的,不能作任何转让和出售。”
男人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说话时语气严谨,还下意识推了推镜架。
“不能换钱,我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洛野摊手,“你知道的,我只是个打工族,用不着开那么好的车。”——看完文件才得知,原来停在外面的车是他的。
“再说了,”她从沙发上起身,随意伸了个懒腰,“陆大状,签了协议,所有权就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陆小彦不以为然地笑笑,“我也提醒你,这是义务赠与协议,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履行义务,例如,”他也起身,走到洛野旁边,“你把外面那辆车卖了,那么根据《合同法》192条,受赠人不履行赠与合同约定的义务,那么赠与人可以撤销赠与,……”
他伸出手,想要轻轻刮她的鼻子,被她灵敏躲开,陆小彦笑着看了她一眼,“《合同法》194条,撤销权人撤销赠与的,可以向受赠人要求返还赠与的财产。”
被陆律师科普了一番,洛野任命地耸耸肩,“好吧,没问题,我当然签。”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
她转过脸,看见陆小彦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注视着茫茫黑夜,目光有些失神。她想,这个玩家也会有这么深沉的样子。
“把字签了,明天我带你去作公证。”
————————————————————————————————
法学专业的朋友原谅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