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铁棒子钓竿一沉,又有物事上钩了。
玄奘双臂较力,猛的一提钓竿,钓绳崩得笔直,发出嘞嘞的声响,却是提之不动。
玄奘眉头一皱,孙猴儿在一旁兴奋的说道:“这回有点模样了,说不定就是那妖虾,和尚,俺看好你,快快拉上来。”
那被钩着的物事,拖着钓绳在水底下东奔西突,力量莽撞而庞大,如同一头洪荒猛兽般。玄奘双手紧握着那碗口粗的铁棒子,矮身沉腰,身上的筋肉纷纷蹿跳,奋力抗衡着那水下的物事。
玄奘深吸了口气,他从未遇过如此蛮横的巨力。
他和那水下物事僵持了一阵,那碗口粗的铁棒子被两股力量拉扯得渐渐向下弯曲。
孙猴儿脸上变色,就要上前帮忙。
玄奘微微摇头,伸足在身前重重一踏,啪的一声,他脚上的草鞋被震得粉碎,那坚若金铁的悬崖黑石上,竟是被他生生的踏出一个淡淡的脚印。玄奘又踏出另外一只脚,同样在悬崖上踏出一个脚印。
直看得孙猴儿矫舌不已。
玄奘双脚稳稳的抓地,身形向後一仰,力从腰起,双臂的筋肉膨胀到惊人的程度,那铁棒子钓竿传出一阵令人耳酸的声响,下弯成弓状,然後猛的向上弹扬。
悬崖下传来一阵响亮的水声,一只黑乎乎的物事被强行拽出水面。
在夕阳的照映下,两人看得分明,那物事是一只一人多高合抱粗细的黑色巨虾,张钳舞须,鳞甲莹然,黑若琉璃,通体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光泽。
黑色巨虾被淩空扯出一个弧形,身不由己的向悬崖上落去,在掠过玄奘的头顶时,巨虾那漆黑的小眼睛忽然寒光一闪,一只黑得发亮的钳子,对着玄奘闪电般一紮。
玄奘一惊,手腕急急转动,间不容发的将铁棒子钓竿挡在胸前,锵的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溅,那虾钳猛的刺击在铁棒子钓竿上。
接着啪的一声闷响,黑色巨虾重重的摔在悬崖上,在地上弹动着。
玄奘脸沉如水,反手抡着铁棒子钓竿,一棒子就向巨虾的头部砸落。
孙猴儿大惊失色,急喊道:“别打死了,俺有大用的。”
玄奘闻言,手底下就缓了几分,铁棒子彭的砸在巨虾的头部,那黑琉璃般的厚厚甲壳登时现出蛛网般的裂纹,黑色巨虾的身子绷直,一阵阵的抽搐。
玄奘一收铁棒子钓竿,重重的顿在地上。
他背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他实在太轻忽了,竟当这是一次普通的海钓,这黑色巨虾分明是一只灵智已开的妖物,且心肠歹狠,他险些就被紮了个透心凉。
孙猴儿急忙跑到口吐白沫的黑色巨虾跟前,皱着眉左右细看。
玄奘拭去额上的汗水,问道:“这就是孙兄所说的白玉节妖虾,颜色似乎有点不对。”
孙猴儿紧皱眉头说道:“这货不是白玉节妖虾,不过跟妖虾应该也脱不了关系,今日若是钓不上那白玉节妖虾,也只好将就着用了,也不知能不能用。不过,和尚你也真狠,这一棒子再稍稍重一些,这趟就算是白钓了。”
他嘴里碎碎的说着,却是快手快脚的取来绳索,将黑色巨虾绑个结结实实,丝毫动弹不得,这才放心的抛在一旁。这巨虾方才那闪电般的一刺,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是换了他在场,只怕已是妥妥的被紮了个对穿。
孙猴儿料理好黑色巨虾,说道:“和尚,还有一块牛躯,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再下一钩,说不定这次就能钓上那该死的妖虾。”
玄奘依言,用钩绳钩起牛躯,扬手又抛落了悬崖。
时间不大,又有物事咬钩,玄奘这次一提钓竿,轻易的钓上来一头长着利齿的凶猛海龟。
孙猴儿大呼晦气,似喜还忧的瞧了黑色的巨虾好半天,才叹息一声,把那鲨鱼和海龟扔回海里,喃喃的说道:“今天俺老孙发个善心,就不杀你们了,权当是替和尚放生了。”
他草草收拾了一下,将那斩成两截的海蛇,割取了一些肥美部分,余下部份又抛回海边,那绑得动弹不得的黑色巨虾,被他挑在铁棒子钓竿上,然後招呼玄奘一同返回北山石室。
孙猴儿将巨虾扔到石室旁的空地上,泼了一桶水上去,就不再管它了。这等凶猛的物事,生命力甚是顽强,就算是扔到乾旱少水的沙漠中,一天半天也死不了的。
他将割来的海蛇肉炖了一锅羹汤,又煮了一些米饭,与玄奘分吃了,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就早早歇下了,毕竟昨夜至今,两人均是操劳不轻。
石室中的床榻甚小,孙猴儿便为玄奘另搭了一个临时床榻,两人分头倒下便睡。
次日清晨,玄奘起床後,到石室外的树下盘膝坐定,闭目做那佛门的早课。
过了不久,孙猴儿提着一只木桶,晃悠悠的从石室中走出,在溪流漱洗了一番,又打了一桶水,随手泼洒在那半死不活的黑色巨虾身上,就一屁股坐到玄奘对面的石凳上。
玄奘张开眼眸,见孙猴儿神色颇是凝重,一反惯常的嬉皮笑脸,便静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沉默了半晌,孙猴儿开口说道:“和尚,你昨日钓起的这只黑虾,虽不是白玉节妖虾,却也差不了多少,按照约定,俺要赔孙家棚四头耕牛。俺老孙是讲信用的,耕牛一定会赔的,不过,俺今日要去做一件极凶险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若是俺回不来了,这石室中的财物,就全归和尚你了。你只消等上一段时间,待孙家棚的年船开航,就可以返回唐国,那唐国的商人,只要付得起大价钱,运几头耕牛来孙家棚,是不成问题的。俺石室里的财物不少,尤其是俺亲手铸造的那几口刀剑,换上百十头耕牛是不成问题的。”
玄奘听他说完,皱眉说道:“孙兄要做的事,与那黑虾可有关?”
孙猴儿重重一拍石桌,竖着眉毛说道:“俺老孙正是要去找这妖虾的祖爷爷理论,讨还一样属於俺的物事。”
玄奘微愕说道:“孙兄,此事从何说起?”
孙猴儿出神了一会,缅怀的说道:“和尚,此事就要从俺的老师说起……”
十五岁以前的孙猴儿,一直在孙家棚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虽说不是无恶不作,却也称得上是村痞恶霸。在他十五岁那年,无意中从海上救起了一个旅人,生活便从此有了转变。
那名旅人的来历甚是奇异,他被孙猴儿救到岛上後,仔细问过龟流岛以及附近海域的情况,便孤身留在被视为禁区的北山上,不与孙家棚的村民接触,终日阴沉着脸在海边徘徊,心情不好时,就对着茫茫大海破口大駡。
不知为何,孙猴儿对这名旅人甚感亲近,於是搬离了孙家棚,大着胆子去到北山侍候这名旅人。旅人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他在有闲暇且心情不坏时,会偶尔指点孙猴儿一些本事。
如此过了将近一年,孙猴儿学会了铸造兵刃和一些粗浅的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