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打算装作没听见的。
然而身体的僵硬早出卖了主人。
认命地替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全曲紧闭了眼,说服自己藉此机会,尽早结束这恼人的债权债务关系。
没事的。
你是全曲。
生活原则就是向来不与任何人两相欠。
可以的。
好半晌,她终於回头看着来人,扯了扯嘴角,「咖啡是吧?你在这等着。」
语落,也不等严末反应,她迳自朝售票柜台旁边的咖啡厅走去。
他怔了怔,一瞬间不太懂她的意思,半晌後才想起上次他随口撂下的一句话。
小姑娘这是把他的话都记着呢。
嘴角勾起一弯极细的弧度,视线不觉地落在不远处盘胸等着咖啡的身影。
等她踱着步伐走回,递来手上的咖啡时,脑中忽然就有逗逗她的念头,毕竟说实话他本来压根不计较那两杯咖啡的。
严末接过时满意地表示:「嗯,清偿一半。」
全曲眨巴者眼,不明所以。
清偿听着有那麽点白话,听着又像法律用语,她没辙,没过招的本事。
见她一脸懵,嘴角轻轻一勾,严末好心地帮她翻译,语调十分绅士:「还欠一杯的意思。」
全曲:「⋯⋯」
她就不该懂。
这家伙绝对是挑明了专门跟她对着干。
接下来几天,全曲真信了所谓的冤家路窄。
她到底哪来的本事每天遇上严末。
遇见也就算了,每当她想立刻买积欠的一杯咖啡还他的时候,他总会不停与她周旋,端出各种理由拒绝。
包含任何有理无理的。
——今天喝过了。
——今天精神挺好的。
——今天他有点心悸不太适合。
——今天农民历说不宜摄取咖啡因。
⋯⋯
她向来以西历为主行吧。
尽管时节是已过清明的孟夏,时至傍晚仍微微卷着凉意,薄暮晚霞替C大校园染上一层金黄暖橘,唯独有意地忽略往某冰山美人的脸蛋添上一些暖意。
全曲双手盘在胸前,一如既往地端着张容不得玩笑的脸,一身淡粉色软料衬衫也无法弱化她骨子里散发的冷意。
「你现在马上挑个黄辰吉日,行了吧?」
面对她的冰冷,严末倒是神色自若。
加上刚下班,他时间很多。
彼时小姑娘透露出的不耐让他终於明白,为何有些人总爱捉弄人了。
在他眼里,这模样挺可爱。
欣赏完她暴躁的脾气,严末兀自沉吟了一阵,刻意压低声线掩住笑意,「农民历也看时辰的,要不就今晚吧。」
瞧瞧他一本正经说出这番不是人话的模样,全曲成功增广了见闻。
她忠於自己的外在气质,忍着不爆出粗话:「现在不行?」
严末一派认真地点着头:「我有事,很忙。」
「⋯⋯」
抱歉我真的没看出来。
最後他们约了晚上八点,严末先回了家一趟,全曲选择待在图书馆。
期中考刚结束一周,隔天又是周末,借书服务时间也已过,放眼望去图书馆除了一楼的警卫,她一路上到三楼,没看见其他半个人烟了。
准确来说是整个校园几乎没什麽人,该玩的去玩,该回家的也都回家了。
果然还是清宁的环境适合她。
本来今晚的计画便是吃完晚餐来趟图书馆,找些她有兴趣的原文小说翻翻,不然一个人待在宿舍里也是无聊。
没想到路上遇到了某不速之客。
思及此,捻着书页的手差点儿捏皱了纸。
如今就连自家闺蜜兼室友,都忙着和准男友整日腻在一起,彻夜未归的频率也逐渐增加,都没打算让她天天见着了。倒是这位姓严的手段厉害,总能表现出无意似的,掐准时间地点找到她。
果然就是冤家路窄。
没别的解释了。
没关系,反正今晚过了就一切结束。
她这麽安慰自己。
岂料正自我安慰着,眼前瞬间一片黑。
全曲怔了怔,脑袋瞬间有几秒钟完全停止运转。
不是吧?
停电?
她朝一旁的大片窗户望出去,整个校区暗得浮夸,连校园内的路灯都不是亮的。
一片漆黑。
凉意逐渐从背脊根部缓缓上窜,身子不自觉地打了阵哆嗦。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黑暗中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屏幕先确认了眼时间,离八点不久了,打定主意东西收了就去赴约。
打开手电筒摆在桌上,她迅速地把书本放回一旁架上,捞起包包,一手紧攥着背袋,一手拿起手电筒不安地往四周照了一圈,深吸了口气朝黑暗中走去。
就不该挑那麽里边的位置。
还选了要命的三楼。
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到二楼和一楼的楼梯间平台,她已经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要说除非完全没人,四周真的安静得太不寻常,黑暗卷来的窒息感不停地往身上加压,瞬间的走神让她一个步伐没踩稳,直接连爬带滚地跌下五阶楼梯。
背部撞上地板的时候,後脑勺好死不死也跟着凑了一腿往後撞,她吃痛地哀嚎了声,一瞬间有些发晕。
缓过神後,她伸手去拿掉落一旁的手机,同时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手上动作蓦地一滞。
黑暗中因为看不见,她觉得自己其他部位的感官已经被无限度得放大。
好比现在,那声音听着一点都不像警卫的脚步声。
一长一短,长声是微微拖着地的步伐,就好比有人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慢慢走来。
她的脸色倏地刷白。
太像烙印在记忆里的,十年前那男人的步伐。
是拖鞋摩擦着室内地板的声音。
这个声音她太清楚了。
一模一样。
呆滞了好一会儿,颤抖不已的双手攥紧了手机,关掉了手电筒,她害怕一点光线就能向对方透露自己的位置。
尽管她现在就在一楼大厅。
用手撑着爬起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她将自己全身缩起,冷意渐渐地从脚踝处上升,并且无情地蔓延至全身,彷佛要藉着她对黑暗的恐惧,猖狂地将她吞噬。
脚步声依旧持续,声音渐远渐近。
她快疯了。
大口地咽下口水,她强迫自己抽回最後一丝即将溜出大脑的理智,绷紧了下颚,死抿着苍白又乾涸的唇,点开手机的电话簿。
就在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她听见心底有个地方崩塌了。
严末重新回到C大时,看见全暗的校园,心中蓦地有种不妙开始发酵。
虽然在远处就已经觉得这片区域比以往来得更暗,可也没想到是校园跳电,全黑了。
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八点十分。
但他没在咖啡店门口见到人。
心想可能是她有事耽搁到了,就在原地又多等了一会儿。
人还是没出现。
正当一股焦躁开始窜上心头,电话就来了。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他迟疑了会儿,本想放着不管,最後还是接通了。
传来的是她有些哽咽并且颤抖得厉害的声音。
「严末⋯⋯你可不可以⋯⋯过来⋯⋯」
一句话说得零零碎碎,她的声音蕴含太多明白的恐惧与无助。
严末心下一沉,也不等绿灯了,扫了眼街上没车便往校园里疾步走去。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