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三十三章:韶華 下

自被囚禁到婚礼之日,整整三月时光帝江未再踏入檀棂房中一步,即便是送去饮食的汝鱼也是东西放下、连忙离开,帝江不让自己有任何心软反悔的余地、尽可能杜绝檀棂与汝鱼相处的机会,檀棂找不到可趁之机,她将最後的机会押在了婚礼之日,她已看出帝江欲练万爻符之意,那日他必忙於此事,如此便是檀棂最好的救人时机。

请帖已出,檀棂想以麒麟、真龙二族的友好关系,当日真龙族必会前来祝贺,借助真龙族人之力即可救出五花先生、逃离弄音水榭。

檀棂打着如意算盘,不知遥远的天界隐里所决与她大相迳庭……。

「这婚礼咱们还是别去为好。」书房中,夭夭正勤勉地替商羽揉腿,商羽窝在躺椅上眯着眼悠闲休憩。

孚央端坐书桌前,盯着桌面上帝江送来的喜帖面色凝重,道:「檀棂真愿嫁他?」

「忌妒?」夭夭笑当看客。

「是不解,我本以为那是她摆脱真龙族的权宜之计,事态竟发展至此。」

「日久生情也是常有的事,想开点吧。」夭夭和商羽见过檀棂天命书上的命数,早知她终将成为帝江之妻。

「既是檀棂所选,我自当祝福,她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自我与她婚约作废之时起,她的姻缘再不容我置喙。」

「你曾与她有过婚约,还是避避嫌,别去了。」

「不仅我不去,真龙族任何人出席对她都不好,我会着人送去贺礼,这婚宴……真龙族不便参与。」孚央冷着一张脸,将喜帖收入抽屉,而後他话锋一转,问起五花先生之事:「近日可有五花先生的消息?」

夭夭叹了口气,担忧道:「找遍三界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商羽缓缓睁眼,说道:「猫儿感知大限将至後,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商羽同五花先生交往不深,不似夭夭、孚央兄弟焦躁。

「娘子,五花先生是龙、不是猫呀,况且瞧他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得很,肯定不会那麽容易步入轮回。」

「眼下看来,五花先生应是受制於人。」孚央推断。

「真龙族家大业大,放眼三界,有谁敢对我们下手呢?」夭夭道。

「当年连如日中天的父亲都有人敢害,何况五花先生呢?」商羽一语道破,有心人眼中没有不敢动的对象,唯有利益。

商羽一言提醒了夭夭,他问:「五花先生失踪一事,是否与貔貅族有关?」虽无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杜衡与毒害墨夷必有关联,夭夭难免怀疑杜衡再次作恶。

「派人潜入貔貅族查查。」孚央指示。

「好。」

他们兄弟商议好了,商羽却突然插嘴:「等会儿,方向不对。」

「什麽方向?」

商羽坐起身,身子还有些软绵,可思绪清晰得很,她解释道:「如今该做的不是找寻可疑的凶手,而该弄清五花先生为何离开隐里,知道了原由,方可找回五花先生,否则只是大海捞针。」

「有道理,不过我们该如何知晓五花先生离开的原由呢?我查翻过藏书阁、询问过学生们,没有任何五花先生离开的线索。」夭夭道。

「五花先生长年居於竹屋、不理外事,除了一众学子与真龙族人,几乎不与外人接触,他会有什麽重要之事非得悄然离开?」孚央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五花先生藏着不可告人之事?」

夭夭、商羽会心相望,五花先生一生行事磊落,说起他的秘密,怕是只有天命书一事,他们夫妻不约而同脑中浮现檀棂的身影,五花先生少与外人相交,与他最亲昵的除了族人,便是麒麟族的两尾小麒麟,樱椥此刻被困於崑仑山,五花先生不可能为了寻他而特地外出,那便只剩檀棂一人。

檀棂阳寿将尽他们夫妻二人是知晓的,五花先生面冷心热,对檀棂虽诸多抱怨、心底却实在疼爱,说他前去见学生最後一面也并非不可能,不告知真龙族人也是怕引起怀疑、泄漏檀棂命数。

孚央仍无答案,夭夭、商羽倒是猜了个八九,他们是聪明人,明白檀棂命数应当守密,遑论以孚央对檀棂的牵挂,若他晓得了,不知会闹出什麽动静,万一影响檀棂命数,後果谁都无法预料。

他们悄不作声,离开书房後,偷偷以传信鸟向檀棂询问五花先生一事,传信鸟飞入弄音水榭立刻被汝鱼扣了下来并禀报帝江,帝江假冒檀棂回信予夭夭、商羽,声称未曾见过五花先生。

仅有的一条线索又断了,夭夭收到讯息後大失所望,商羽却察觉异样,她与檀棂交往甚於夭夭、对檀棂的了解更深,传信鸟的回信太过冷静,不似檀棂作派。

「回信之人……不是檀棂。」

「你确定?」夭夭有些诧异。

「确定。」商羽相当笃定,她的神情少有的认真严肃,道:「事态或许比我们所想更严峻,不单是五花先生,檀棂也深陷其中。」

「是帝江干的?」夭夭首先怀疑帝江,後又觉得有异,道:「不对,我看得出帝江对檀棂是动了心思的,他不可能害檀棂啊。」

「人心易变,他不再爱她了也未可知,又或者帝江也受人所迫?」

「那家伙可不是会受人摆布的人,以他的心计与实力,我不认为有人能胁迫他。」

「婚礼之前,五花先生失踪、檀棂又情况不明,这场婚礼定有蹊翘。」

「不如我去?」

商羽思虑了一会儿,道:「不,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在战场出生入死多回,我不怕。」夭夭是名战将,骁勇且果敢。

「我怕呀,你要有什麽万一我怎麽办?」

夭夭扯着商羽的手,撒娇道:「我就知道娘子心疼我。」

「你是我夫君,我不心疼你,难道心疼隔壁老王?」

「谁是老王?」夭夭不满道。

「少贫嘴了,总之我不赞成参加婚宴,不过倒是能在外侧探探。」

夭夭细思後赞同商羽所提,他们找来地界地形图,二人研究起当日蹲点的最佳之所,并暗自祈祷是自己多虑,只盼檀棂、五花先生无事,婚礼一切顺利……。

婚宴当日,帝江久违地再次踏入檀棂卧室,檀棂呆坐床沿,边上的精致喜服与饰品冷冷躺着,檀棂的气色不好、没了过往的灵气,身形也消瘦许多,想来是这三个月思绪万千、夜不能寐、油盐不进所致,所幸她是神族,别说三个月,即便是三千年不饮不食也不会危及生命。

帝江走近,指着喜服道:「换上。」

「万爻符法阵你备好了?」她没有抬头,甚至从帝江进屋便未正眼瞧过他。

「法阵不是本座准备的,如先前所料,杜衡意欲以万千婚宴宾客之命练成万爻符,因此前几日他便偷偷潜入会场布下法阵,本座不过是给他行个方便。」

帝江为了此次婚宴,用心打造了一艘巨船停泊於忘川河上,尽管别有目的,但仍是他与檀棂的婚礼,他不想草率行之。

「再过几个时辰,你便是本座名符其实的妻子。」想到这儿,帝江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再过几个时辰,便有万千生灵命丧你手。」

檀棂的冷漠令帝江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他回道:「别忘了,这计策本就是你一手筹划。」

「……是我错了……。」亲眼见过五花先生的下场,檀棂终於醒悟,想像中杀人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可真要到了动手那刻,方知夺人性命其实没有那麽容易。

「纵然是错,也是我们共同承担。」

「真的无法回头了吗?」

「你只要配合本座渡过今夜,本座答应你放了五花。」

「真的?」檀棂惊讶望向帝江,不敢置信。

「本座不食言。」

「好,我定全力配合你。」一听五花先生有了生路,檀棂也顾不得其它了。

帝江拾起一旁的喜服、递到檀棂眼前,再一次说道:「换上。」

檀棂接下喜服,道:「我要更衣,你回避一下。」

帝江转身,却并未走出房间,而是在一旁的软榻上一屁股坐下,颐指气使地对檀棂讲道:「你自便,本座就在这儿看着。」

帝江此举无疑是对檀棂的施压与羞辱,他要让檀棂清楚明白弄音水榭的一切都属於他、都由他说了算,檀棂也不例外。

檀棂心有不甘,内心挣扎了会儿,依然咬着牙在帝江眼前换上一身大红喜服,帝江知晓檀棂最喜黄色,因此喜服上绣了黄色牡丹与祥云,待檀棂换好衣裳,帝江唤来汝鱼替檀棂梳妆,不一会儿,檀棂从朴素的丫头脱胎换骨成了一名雍容华贵的小娇娘。

帝江对檀棂今日妆容颇为满意,喜笑颜开地离开檀棂卧房、回房准备今夜婚宴,汝鱼侍奉好檀棂後,随之退出房外,留下一名分身在门外听候檀棂差遣。

檀棂望着镜中妆扮得宜的自己,想起了四千年前也曾为另一名男子穿上喜服,真龙族向来雅致,因此所备的服装饰品也较为清雅,相比上回,檀棂今日所着衣衫款式与图样皆艳丽不少,头上发髻缀满珠翠、额间贴上花黄、唇上胭脂鲜红如血,檀棂感觉自己不像名新娘,更像索命恶鬼。

她走到窗边,地界漆黑的夜空闪着雷光,滚滚忘川河水下幽魂涌动,婚宴之後,她的韶华便不再属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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