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廷,所有仙官们的住所都是依照官阶去分配,除了神官有个人的宫殿外,初羽和翼兵都是居住在东侧行宫的大厢房中,离中央正门最近,也好轮班职守,而天将阶级的仙官则是居於西泽宫,虽没有自己的宫殿,但是一人一寝室,位置偏好的还会有一小方院子,日常起居也算得上舒适。
允子收任职天将时,便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如今又是暂代神官,虽说还不能正式有自己的宫殿,但在西泽宫中已是居住在最上等的一屋,不但室内空间较为宽敞,还有私人的庭院及小厨房,左右也不相邻其他房间,堪比偏殿等级,隐私性极好。
如此一来,住着七余也较不易被发现。
回到仙廷後,允子收便将熟睡的七余先放在寝室床上,再将整间屋子设下仙法,除了里头的人出不来之外,外人也无法轻易靠近,都安置稳妥後,他才放心的离开。
由於在人界近一个月都未能查清净君遇害之事,加上这两日更惊动了妖界,因此洛君、允子收及长义三人便暂时先回廷禀报天帝,再将零碎的线索拼凑拼凑,打算从长计议。
大殿上,三人都各怀着心事。
洛君就好像暗地里在谋划着什麽一般,看似不着急的表面下,实则最坐不住,此次议事中他每一句话都有所保留,让人拿不准他的下一步会如何走;而允子收则是较为保守,他认为事出於湛国,人类虽没有任何法力,但不应该完全排除嫌疑,但因为妖界一事,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强势,以免叫人生疑。
最可怜的莫过於长义,身为洛君的亲恃,他本该无条件站在洛君这边,但去了一趟妖界後,他也开始隐隐对於人类「柔弱」这事心存疑虑,但又不敢发表什麽意见,只好安静不作声。
等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允子收准备回去时,已经是夜晚时分,估计着七余也该醒了,他经过西泽宫总膳房时顺手拿了两块馒头,整日没进食肯定饿坏了,他也不善料理,回了小厨房肯定也变不出什麽好吃的,倒不如拿几个现成的吃食给她垫胃。
回到自己的小院,他轻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卷缩在墙角、露出毛绒绒红色尾巴的七余。偌大的房内唯有方桌上一烛微亮的火光,整间房昏黄黄一片,听见有人推开门,她更是死命的往墙角钻去,也不敢抬眼看看来人。
「是我。」允子收阖上门後,轻轻地坐到床沿边,他的语气非常温柔。
七余把自己埋在墙面的脸微微侧过来一点,用余光确认真的是允子收後,这才大胆的转过身来,一个劲的扑进他怀中,「子收哥哥!这里是哪里?婆婆呢?七余好害怕!」
话一落她便放声大哭起来,压抑多时的情绪整个溃堤,允子收能感觉到她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可见方才几个时辰里她是多麽的害怕及无助,他轻轻的摸着她的背试图安抚,一边低声喃喃道,「别怕,子收哥哥在这。」
「子收哥哥,这里是哪里?」她漾着无辜的小脸,眼眶还满是泪水,噘着嘴抬头问道。
「我们在仙界,这里是我的寝室。」允子收一面说,一面顺着她褐色的长发。
仙界?
七余好奇的环顾四周,圆润的大眼眨呀眨的,偶尔拧一拧小鼻子,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妖村,也不清楚异界到底长什麽模样,方的还是圆的?胖的还是瘦的?
忽地,她像想起什麽似的,整个人弹起身。
「那婆婆呢?婆婆也一起来仙界了吗?」
允子收愣了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尹婆婆已经离世的消息他暂时不打算告诉七余,毕竟她还这麽小,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就必须承受这麽多的痛苦,太残忍了。
「婆婆还在妖村,她说了,你的妖术一直不得要领,兴许你本就不是学妖术的料,所以便拜托我带你回仙界教你仙法,等你学习有成後,就可以回到妖村了。」思虑半晌後,他决定编一个谎来带过这件事,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拆穿。
听闻尹婆婆还在妖村,七余难掩失落的低下头,她好想好想婆婆……
「怎麽了?」见她把自己的头给埋起来,允子收也跟着低下头。
「婆婆是不是不要七余了……」语毕,豆大温热的泪珠滑落在允子收的手背,七余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认为尹婆婆终於受不了她了,所以才把她丢到仙界来。
听着她的啜泣声,允子收只觉得头有些晕,他用手指关节推了推太阳穴,这一整天也真够折腾的,上午在妖界狠狠接了擎莫一招,回了仙界又赶忙商讨接下来的对策,入了夜也还不能歇会儿,得哄着这个小女娃,偏偏他特别不懂怎麽安慰人,尹婆婆可真给他出了道大难题啊。
不过让她一直这麽哭也不是办法,最後他只好用手捧起她胀红的小脸,认真地看着她说,「不是,绝对不是,婆婆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七余。」
从允子收深邃清澈的瞳孔中,七余能看见自己的倒影,甚至是看见了过去的生活,七年以来婆婆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对她无私的爱,都是真实存在的……
七余像从某段记忆中回过神,她吸了吸鼻子,用着略带哭腔的奶音问,「子收哥哥没有说谎吗?如果我学好仙法,就可以回妖村找婆婆?」
她知道妖力低弱的自己一直是整个妖村的眼中钉,倘若能把仙法学好,或许回了妖界也能抬头挺胸,不再被别人欺负,还能够保护婆婆。
「当然没有。」他无奈的笑出来,然後搓揉着她头顶的发丝。
「可是七余这麽笨,能学会吗?」身为一只狐妖,连基本妖术都不大熟练,她很怀疑自己能学会仙法吗?
「七余会笨吗?子收哥哥倒觉得你很聪明。」允子收用手指弯成一个勾型,滑过七余坚挺的鼻梁,轻声说道。
听见有人夸自己聪明,七余终於破涕为笑,她用小手擦乾了脸庞上的泪水,豁然开朗後肚子也跟着放松,咕噜咕噜地发出响亮的声音来,俩人又为此相视笑了出来,昏黄黄的房内彷佛也跟着他们的心情一起明亮了起来。
允子收从衣袖中拿出准备好的馒头,递到七余手里,「你一整天没吃,该饿坏了。」
看着白胖胖的馒头,小嘴馋到都快流出口水了,她二话不说快速吃了起来,没三两下的功夫两块馒头就都进了她的小圆肚里,看她一副吃饱满足的模样,允子收不由得心酸了一下。
只是,眼下最艰难的,便是怎麽让七余能够留在仙界,毕竟一时藏着还容易,但日子久了总不是个办法……
「七余,我现在跟你说的事你要记住,平常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不可以离开这屋子半步,有任何人来也不能出声,知道吗?」允子收扶着七余窄小的肩膀,认真地和她说道。
在他想出法子前,绝不能让七余被发现,虽说这小院平日里鲜少有人走动,但也难说不会有个意外,最好的办法就是都待在屋里,只要他一出门就会设下仙法保护,不让任何人靠近。
七余呆呆地听着,她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不能外出,如若都一个人那岂不是会很无聊吗?
「那我可以去找长义哥哥吗?他就住隔壁吗?」她歪着小脑袋想,长义哥哥也是仙界的人,如果子收哥哥很忙的时候,她就去找长义哥哥,而且长义哥哥还亲口答应当她的朋友,这会儿可以在仙界相聚不是太好了吗?
「长义……」允子收低声喃喃道,他怎麽把长义给忘记了,他可是整个仙廷唯一知道他把七余带回来的人。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同伴。
「我会叫长义来陪你的,但是答应我,自己一个人不许乱跑。」允子收耳提面命的叮咛道。
听闻长义哥哥可以来陪自己,七余可开心了,赶忙点头如捣蒜的答应绝不会乱跑,然後拉着允子收的手开始聒噪的说起好多以前跟婆婆的事情,先前的不安及害怕俨然一扫而空,说着说着她便开始打起哈欠,眼皮子也愈来愈重,最後睡倒在允子收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