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下雨的夜晚。
身为全美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在地球自转日复一日的支配下,栉次麟比的大楼与街景,依然难抵黑夜倾压而下的声势。所有浮华被迫屈服於那片无边无际的天空,像是被一爪包揽後随意锁进沉黑的夜色中,低迷得连一声气息都喘不出。
而名声、利益、权势……有了黑夜的天然包装,亦完美地蛰伏於城市内,种种不为人知的心思正伺机而动。
雨越下越大,少女撑着伞走在人烟稀少的空巷,看着雨水沿着伞缘下滑、打转,最终仍是不敌地心引力的拉扯,坠落至地上的水洼里。
原先是昏睡了一整天,结果大半夜被饿醒,翻了家中的储藏柜和冰箱,发现没有半点食物可以垫胃,於是打算出门去超市解决燃眉之急。
岂料一向标榜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今天居然公休。
少女冷眼望着门口那张休息通知,潦草的字迹因为雨水的沾染而晕开,被浸湿的纸张颤巍巍地依附在玻璃自动门上,随手一刮可能就会掉下来,看着特别寒酸落魄。
她瞥了眼手表,凌晨两点半。
接着又抬眼将公休通知盯了半晌,最终深呼吸一口气,成功压下嘴里呼之欲出的脏话。
今晚的觅食注定无门。
少女重新打开伞,再次走入那个被潮湿包裹的城市。
大半夜的街道,其实有些碜人。
少了人气就算了,偏偏黑夜压顶,大雨又迷茫了视线,得以将许多善与不善轻易伪装,转角之後有什麽东西在等着你,根本无从知晓。
然而碜人归碜人,她独来独往惯了,胆子倒也挺大。
胆子有多大呢……她想说既然买不到食物,但出来都出来了,难得能见到这繁华都城街景惨澹的模样,她兴致一上来,便决定多走走逛逛。
尽管根本没有什麽好逛。
她就撑着一把伞,在城区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脚踩过水坑而溅起了污泥,将白净的脚踝泼上污渍,她亦面不改色,看都没看一眼。
就像一个驮着沉重夜色的……空虚的灵魂。
空虚的灵魂在拐过一个街口时,被那蹲坐在街灯旁的身影攫去了注意力,一张死人脸终於有了动静。
其实说是动静,也不过就是施舍了一个眼神,轻飘飘地降落於那处。
那盏街灯大抵是故障了,明明灭灭要闪不闪的,昏黄的灯光在雨雾之下更显迷离,光影参差间将下方的人影照了一身斑驳。
少女眯了眯眼,就着那闪动的碎光,勉强看清了情态。
原来是一个少年。
她本想就此走过,毕竟资本主义社会下的贫富差距甚大,有人荣华亦有人清贫,潦倒的街友不在其数,放在每一座大城市,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风景。
岂料脚步这才刚刚抬起,浮光明晦间,却正好与他相交了目光。
而在那无声的交眸之下,不知道是什麽力量的驱使,她竟鬼使神差地将方向转了个弯,朝他提步而去。
走近一看,目测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年脸色惨白,嘴边有一道似乎是刚凝结的血痕,发丝因为雨水而纠结在一起,全身上下凌乱得彷佛刚从垃圾场出来。
然而再仔细一瞅,他身上那件沾满泥水和污渍的T恤,却是上一季某知名大牌的畅销主打款。
少女挑了挑眉,心想这要不是盗版货,就是哪个富家公子哥跟家长吵架了,大半夜的离家出走。
见她走过来,少年只是抬头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接着又垂下头,不加理睬。
少女不动声色将他打量了一番,没有说话。
原来不只是嘴角,连额角、下巴和手臂,都有着大小不等的轻重伤痕。
见她站在面前迟迟没有离去,少年阒黑的眼底闪过了什麽,接着勾了勾唇,上扯的肌肉线条平顺却没有半点温度。
「有事?」
少女觉得这厮在这种景况下还有心思笑,若不是傻子,就是个心太大的主。
她的目光在他下颔那道血痕上逡巡了几秒:「你还好吗?」
直到语声坠落在雨夜中,她才反应到自己下意识地说了话。
因为打架、无家可归等理由游荡在夜晚街头的人也不少,但眼前这个人身上的伤痕却很莫名的,偏偏让她无法忽视。
少年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无声凝视。
两人之间除了淅沥沥的雨声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却也不见彼此尴尬。
少女见他没回答自己,倒也不什麽在意,抬首见雨势有逐渐变小的趋势,她心里盘算着这儿离家的距离大抵不远,於是将手上的伞递给他,却仍是面无表情:「不知道雨会下多久,再这样下去伤口迟早发炎。」
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却不知怎麽的在离去之前,又补了一句话:「下次离家出走也找个好天气,天亮了就快回家吧。」
说出口的话如她平直且凉薄的唇,虽是关怀之语,却难掩天生气质带有的漠然。
少年望着她在雨中奔跑离开的背影,握着少女强行塞到他手里的伞,唇边轻佻的弧度骤然收起,眸光聚焦在地上,双眼混浊,冷厉如鬼魅。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抬首再次望向空无一人的雨幕时,却突然轻笑了一声,笑意却没渗入半点情绪,眼底亦是一派平寂。
离家出走?
──那也得先有个家,才能出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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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固定每周三、六更新,时间基本上午夜後就会更,然後不定时掉落加更~
好久没连载了,有点小紧张嘿嘿。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希望宝宝们会喜欢这个故事,给你们比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