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尋找冬天的你 — 第十一章 受不了妳哭,尤其是為他而哭 1

丁莳萝出国前国内流行的电子邮件,不外乎hotmail、aol、yahoo,後来不知怎麽的,这些地址都不再流行了,她後来信箱换成gamil,也就失去大多数同学的联系方式,当然,这并不包含国中以前的同学,这些同学的老家都跟她家在同一个镇上,真想联络,循着毕业纪念册附录的通讯录,十之八九都还找得到。

出国五年,没断的,例如殷子恺,根本是想断也断不了,他还曾经凹他妈出钱,让他参加最廉价的法国血拼团,整整一周,除了晚上回旅馆睡觉以外,其他时间都巴着她,跟着她上课、吃饭、上图书馆、同学派对⋯⋯

断的,实在太多了,例如郑自强,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被网罗进竹科,一辈子貌不惊人,倒是凭着聪明的脑袋,成为抢手的科技新贵,机场一别,她以为是与这人的最後一面了,毕竟告别学生生活,他们也不再有交集。

然而,当她刚结束论文口试,坐在空教室里等候口试委员开会打成绩时,电脑里的信箱意外送进来郑自强的信,Thomas.Zheng,规规矩矩的邮箱,她知道郑自强的英文名字是Thomas,因为那是她帮他取的,大一时他想上开放原始码的线上论坛里与人交流coding功力,要她帮忙取个英文名。

「Thomas,大才女取的名字就是不一样。」她记得他得了名,还不忘捧她一把。

从英文名字联想到这段过往,她想到这人会找到她新的email信箱,似乎也不太奇怪,只是这麽多年没联络,他为何突然想起她?

信是用简单的英文写的,内容也很扼要:「你再不回来,凯子可能真的会死。」

她顿时心脏乍停,好几个月没有凯子的消息,发生什麽事了?她很快敲打回信送出,附上这边的电话号码,在教授们有结论前,郑自强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她压低声音,颤抖着问:「凯子怎麽了?」

「发作时出了一点意外,已经昏迷两个礼拜了,再观察一周,还是不醒的话,医生就会判定脑死。」两人的对话没有寒暄,他的声音很严肃,连想怀疑是否恶作剧都没有余地。

她半晌没有回应,郑自强喊了她几声,她勉强说:「好,我尽快回去。」

「订好机票跟我说,我去机场接你,别哭了,好好保重。」

她哽咽,这才发现脸上温热的液体是眼泪。

教授来喊她进去口试教室聆听结果时,她全身发抖,泪水怎麽都止不住,口试委员的评语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连最後听到宣布成绩是「非常好,评审全体推荐」的最高荣誉时,也笑不出来,原定的庆祝酒会只好取消,她的指导教授,布鲁诺,也是她名义上的配偶,以调侃掩饰担忧:「你可能是世界上哭得最惨的新科博士。」

三年来,她加入布鲁诺的研究小组,全心投入博论工作,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私交,但这个当下,她冲动的源源不断,把殷子恺这个人、他的病、病危的事,一股脑倒出来。

「我要立刻回国。」

布鲁诺收起调侃,挂上指导教授的表情,「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改好论文,教务处那边才会认可你的博士资格。」

「我可以在台湾修改,改好以後寄回来,麻烦您帮我处理後续文件,您⋯⋯愿意吗?」结婚只是幌子,她始终以敬称称呼这个亦师亦父的老人。

「我能说不吗?」他叹口气:「之前说好你要帮我主持的专题研讨呢?」

她沈默,一但回国,就没办法上课了。

「还有婚姻,你现在不需要了,法院办手续会花点时间。」

她抬起头,眼里是着急的泪水,口气却是不顾一切:「先让我回去,我会尽快回来处理,好吗?」

「那个男孩对你⋯⋯有那麽重要?」

她无法回答,凯子对她到底重不重要,她从没深思过,但此时此刻,她只想要他活着。

「好吧,我尽量帮你,等你回来再说吧。」

虽然说要回来,但归期不定,她在法国的生活有许多一时间难以斩断的牵绊,房子的租约要结束、家俱转手、书本衣服空运回国、地铁卡、银行卡、水电、保险、银行卡全都要终止。

等到她真的上了飞机,已经是一周以後,郑自强来机场接她时,宣布:「人醒了,不用送呼吸照护病房,不过昏迷了三周,脖子上开了一个洞,目前还没办法说话。」

从机场到医院的一小时车程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将凯子的遭遇交代一遍。

「他工作太忙,应该是没按时吃药,晚上骑车回家的路上,癫痫发作,从车上摔下去,後面的汽车煞车不及撞上去,凯子在天上翻了一圈,头着地,现场惨不忍睹,都上新闻了。」

她感觉心脏被郑自强的言语狠狠揉捻。

「送进医院时医生判定颅内出血,需要紧急开脑部手术,病危通知都发下来了,手术开了十几个小时,之後就一直在加护病房睡了三个礼拜,我上个礼拜回老家,听到我妈提起才知道这件事,我们全家的保险都是殷妈妈在弄,她跟我妈关系好,有心事也会聊,我妈说她从来没看过殷妈妈那麽绝望过,我去医院看凯子时,他的情况实在很糟,听护士说血压一直拉不起来,说凯子的求生意志太弱了,根本是自我放弃。」

泪水汹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绝望的殷妈妈?求生意志太弱的凯子?世界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打电话给你时,我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他以前跟我说过,受不了你哭,尤其是为他而哭。」郑自强也哽咽:「他说小时候有次你到医院看他,哭得很惨,他知道你家里已经让你的人生很辛苦了,身为最好的朋友不应该让你难过。」

她泪眼朦胧的彷佛见到那时嬉皮笑脸的凯子,那时他们才几岁,人生都还没有波折过,他知道什麽是辛苦?什麽又是难过?但偏偏他记住了,记住她的眼泪,也记得心疼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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