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月无光,乌云覆天。
坐在望台的大汉,两边鼻翼抽动了下,撇了撇嘴:「真是的,每次我守望台,就来烤羊大会。」
他抠了几下鼻孔,打了个呵欠,望着城门外的森林,他们的山寨在黑雾森林後面的一个隐蔽的山谷,多年来都相安无事,无人发现。所以望台的大汉,也相对的比较没有戒心,托着头坐在望台的看着森林的方向,望了几眼,他大力揉揉眼睛,怎麽森林在动?再拿出了望镜一看,马上抖着手摘下腰间的号角,吹出低沉的鸣响。
噗!一支箭贯穿他的胸膛,号角声中断,才不过十个弹指之间,紧接而来是轰轰轰的撞城门声,守城门的山贼慌忙的拉弓发箭,顿时箭如雨下,攻寨的士兵齐刷刷的举起盾牌,木椿的城门抵不了撞门木的强烈冲击,很快就破了,身穿戎装的士兵如浪般涌入寨内。
在号角声响起的同时,举起大刀准备砍薛千柔的山贼,也听到了紧急的讯号,大刀就在空中停住,犹疑了片刻,继而慌张的冲了出去,门外咣咣当当的跌撞声,急促的跑步声与吆喝声交织成一片的混乱的场面。
薛千柔捂着肚子,慢慢的坐起来,望了一眼王贵山,他已经陷入昏迷,她扶着櫈子站起来,肚子还是隐隐作痛,整理好衣衫,她从敞开的大门探出头来,门外空无一人,但前方却传来激烈的兵器交击声和喊杀声,她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却嗅到浓浓的烧焦味,门外的竹棚不知何时开始起火,霹雳啪嘞的越烧越旺。
原来刚才那帮山贼走得急,撞翻了几个火盘在竹棚旁,几团火苗同时点燃,火势迅速蔓延,薛千柔环视周遭,发现她这房子位於谷的尽头,两边均是峭壁,唯一的出路,就是前方的竹棚,她才犹疑了几秒,正决心要冲过竹棚,脆弱的竹棚却像知道她的意图似的,啪啪的坍塌下来,完完全全的堵了她的去路,她扶着门框的卒然滑落,满面的欲哭无泪。
兵刃交击声震彻山谷,两帮人等激烈交战,各人血脉沸腾,杀红了眼,程宇干掉了围剿他的几个士兵,正要冲去找他的大哥,却被帮内几名兄弟扯着。
「帮主,快走。」
「不,我要去找大哥。」
一名大汉用刀柄劈向他的後脑勺,程宇登时晕倒,大汉将他往肩膀一扛,五、六人走向寨内的密道,悄悄逃离。
山贼群龙无首,打得越发杂乱无章,士气低落,很快被训练有素的士兵击溃,剩余的山贼见形势不对,纷纷掉下武器投降。
一身盔甲的温玉珩,环视散落各处的贼子,并没有因为贼人投降而有一丝欢快,神色仍然凝重,整张脸绷得死紧。
傲少陵与李义均来到他的身旁,没等他们滙报,他已经急不及待的问:「怎样?」
两人默默摇头。
他们这次行动以寻回贡品,清剿山匪为名,借调了平阳城的官兵,才能如此之快的攻进贼窝,当中只有傲少陵与他的亲卫才知道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温玉珩抬首望向前方闪灼的火光问:「那里怎麽了?」
「那边是山谷的尽处,但是一个竹棚烧着了,无法进去搜查。」
「将军贡品已经找回。」另一名平阳城的杨将军回报。
温玉珩淡淡的点头:「李义,你和杨将军一起去处理一下。」说完径自向竹棚的位置走去。
傲少陵与他同行,两人来到山谷见到竹棚烧得正旺,连带峭壁上的树木也烧了起来,有蔓廷到山上的趋势,根本无法看得清竹棚後的景象,两人均皱起眉头,这山谷的水源不多,根本无法扑灭这场火,看来要等这竹棚自行烧完。
凝望着炽烈的火光,温玉珩的有一种很笃定的感觉,她就在那里,思绪霎时紊乱,举步就要往火焰冲去,胳膀却给人捉住,他回望,是傲少陵。
「你想冲过去?」
「我觉得她在里面。」
傲少陵望着火光静默了一会,便道:「等我一会。」
转头跑出山谷,不过一会提着一捅水和一件抖蓬回来,温玉珩不禁莞尔。
傲少陵将水兜头淋往温玉珩的身上,并将早已浸到湿透的抖蓬递给他。
全身湿透的男子将抖蓬一披,毫不犹疑的冲了进火海。傲少陵看着男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萧先生有多爱薛千柔,但是他看到眼前这名男人对她重视,心中不知为何⋯⋯五味杂陈。
「温将军呢?」
李义处理好事务,吩咐杨将军将货物与贼匪押送回去,他马上与其亲卫一起赶来火场,但只见傲少陵呆立於此。
傲少陵的扫了他一眼,目光又投到火光上。
李义也望着火光,表情惊愕,继而转向亲卫大喝:「快,快找水来灭火。」
虽明知无法将这火灌熄,但他就是不能站在这里乾等,尽一点力心中也踏实一点。真是的,将军自从到了南海城後,就像转了性子似的,每次举动都出人意表。
在夜色中,熊熊的火光一边映照着焦急的人头穿梭往来灭火,另一边映照一个面带着绝望的面容,薛千柔挨坐在门边,盯着火势越烧越旺,周边的黑烟渐浓,差不多沿着峭壁烧到这所房子。
薛千柔双目半开半合盯着火光,怎麽黑烟中好像有一个人影?她开始产生了幻觉吗?
「千柔?!」男子摸着她的脸。
好真实,怎麽她死前最後的幻觉还是他?
男人的神情激动,双目有点濡湿,紧搂着她道:「没事了,我来了。」
是啊,他来了。她的唇角翘起,安详的闭上眼睛。
满面烟硝渍的温玉珩,感到怀里的人儿一动不动,再拉开两人的身子,只见她已合上眼,温玉珩的心口登时咚的一声,颤着手探一下她的鼻息,然後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他将她横抱起来,眉头深锁,那不停舞动的火焰,像一个咧嘴大笑的巨人,嘲笑着他,刚才你单枪匹马能闯进来,现在带着一个女人,看你怎麽走出去?
鸟黑的天空接连响了几声闷雷,几道闪电劈向山丘,连日来的奔波,男人一直紧锁的眉头,终於舒展开来。
***
黄昏时分,张杰从书院回来,小桐正在厨房端上饭菜,一大群孩子坐在餐桌等着吃。
年纪最小的阿泰悄悄的掂起一片肉,小桐拍打他的手背:「还没齐人,不准这麽没有礼貌。」
现在属小桐年纪最大,严如一群孩子的母亲与管家,大家都很听她的话。
阿泰吐吐小舌,圆滚滚的双眼始终盯着桌上的那肥厚的羊肉,吞了吞口水。
小桐看着阿远,不禁舒了口气,幸好他们能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又遇到薛千柔与萧先生这样的好人,愿意照顾他们,才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的生活。
张杰也到桌前就坐,小桐道:「好了,都过来吃饭吧。」
小桐问张杰:「有没有大娘子的消息?」
张杰叹了口气:「没有。」
小桐也没了胃口,搁下筷子,道:「她都离开快两个月了,怎麽一封信也没有带回来。」
阿宏道:「大娘子好人有好报,一定会没事的。」
其他小孩齐声和应:「大娘子一定会平安大吉的。」
阿远道:「是的,我们一起打理好店舖和家里,让大娘子不必担心。」
「谢谢你们。」
众人一起望向门口,阿泰首先高兴的大叫,冲过去拥着薛千柔。
薛千柔笑揉小男孩的头发:「阿泰,你长高了不少。」
小桐也扑了过来,其他的孩子也一涌而上的过来拥着她,张杰激动的看着薛千柔,缓缓的走过来。
夕阳斜照,温暖的光洒落在各人的身上,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在他们激动的情绪。没有血缘关系的一群人,却有着比亲兄弟姊妹更深的亲情。
小桐忽然紧抓着她的双手:「你怎麽回来了?你不应该回来的。」
阿泰问道:「他们是谁?」
众人顺着阿泰指的方向,看到庭园站着两名男人,一人手执大刀,一人手握匕首,正是程宇和王贵山面无表情的站在庭园的正中央。
薛千柔面色剧变,惊恐大叫,她马上往後门跑去,那两人狞笑的的追着她,如形随影,怎样也甩不掉他们,最後她跑到了死胡同,那两人变成了另一名山贼,举起大刀向她砍来,她侧身避开。
「啊!」大叫了一声,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滚到地板,全身都冒着冷汗,衣衫像还没有拧乾的湿布。
她扶着床沿,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喘着气打量周围环境,完全陌生的房间,她又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