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二十三年
万寿节,宫中大举兴宴,凡为官者可携眷进宫,共赴盛会。太师崔应携崔沅赴宴。
宴上人人面容喜庆,皇帝崇敬太师,崔沅也沾了叔公福泽,陛下赐酒、官宦子弟与之拚酒,热热闹闹。崔沅不胜酒力,悄悄溜至外头长廊吹风醒脑。
崔沅撑着栏杆,用力捏了捏眉心。他样貌好,肤色白,镀了月光後像莹莹白玉,眉心微微皱着,像是落在世间的忧愁仙人。
忽有一阵异香扑面而来,尚来不及思索,崔沅便昏了过去。他没有落地,有人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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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沅清醒,却不见眼前事物,他有些荒了,他自幼夜不能视,如今却被困在此地。他闭上眼,思索着叔公的心情如何?被陛下发现此事会如何?
叔公无子,将毕生所学倾付於他,待他如亲生,若是发现他失踪,必然心有忧虑。而陛下如今庆生辰,出事即为恶兆,於崔沅而言无益处,如此想,他便晓得了此事是谁做的了。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堵墙,他向着墙靠近,而後贴着墙跪着向前行,他身体有些无力,甚至发不出声音,只能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膝盖每一次触地,他的心便被划上一痕,不应该的,他本不应该在这里像狗一样前行,甚至前路未明。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崔沅摸到一处不似墙坚硬的地方,他猜测大抵是大门吧。他缓缓地摸过每一处能触及的地方,意图触碰到门环,却苦於无力而无法站起。
崔沅突生愤慲,用力敲击门板,一声又一声,老旧门板轰隆隆地响,却始终没有开启,他的手渐渐无力。崔沅向後一退再退,他环膝面门,静静等待天亮。
「嘎__吱」
宫殿大门缓缓开启,崔沅久处黑暗的双眼禁不住殿外带来的光而微微眯起。他戒备着,手指紧握成拳,唯恐来人是意图戏弄於他。
「谁人在此?」
来人在大殿门口轻声喊着,崔沅辨其声似乎不是同在国子监的人,他垂首避光向前移了几步,直至将自己曝露在透进来的月光下。
「九皇子!」崔沅道,语气中隐有喜悦。他抬首对上九皇子蔺禕的目光。他的面颊及眼角因方才激愤而浮红,映着白瓷似的肌肤,看来有些迷惑人心。
「崔沅,你怎麽在这?」蔺禕问道,他本是闲着在宫中老废宫殿四处走,权作回忆幼时顽皮总爱四处躲藏的趣味,顺便逃离有些无趣的宴会,可他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人。
看着崔沅的面容,蔺禕心思有些浮动,按了按眉心,他又问道:「谁把你抓来这里的?」
「臣暂且无法回答,可否先请殿下派人通知崔太师臣在此地?」崔沅答道,而後他面色有些不安,轻声说道:「臣被下了药,一身无力,殿下可否使人搀扶?」
蔺禕稍作思索,招来人去通知崔应,而後亲自搀扶崔沅,他握着崔沅右手腕,将他的手绕过了自己的後颈,再扶住他的腰。蔺禕使力撑着他,暗道幸好多长了三岁,不然回去的路上可有得累了。
蔺禕仗着身量高一些,在这一路上悄悄地观察崔沅眉眼,心道果然是风靡京城的俊俏男儿,眉眼长得真正好,即使现在有些狼狈,依然清俊不减。
蔺禕喜好美物,又有龙阳之好,眼前人正正对上他的喜好,他心里悄悄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未有冒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崔沅,尽可能不去触碰到他。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虽然世风开放,可龙阳之好依然小众,从他人嘴中听见也多是去南风馆找小倌一夜风流或是私养娈童,蔺禕不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人,也不希望被任何人误会。
月亮依然圆滚滚地挂在那儿,风凉凉地吹来,定了他浮动的心,灭了一身躁动。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回到了长廊。
崔沅在石椅上坐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有些局促地动了动身子,想着九皇子算是救命恩人,知道此事应是无妨,便把国子监的事说与他听,再指出了被迷晕的地方。
蔺禕听完,沉吟片刻,言:「此事既在宫中发生,本殿下会上报父皇,替你求个公道,回去後你且好好休息,等着本殿下的好消息」
闻言,崔沅连忙起身,用力过猛以致他晃了几下,碰撞了蔺禕,他抬手作揖道歉,而後清了清嗓,道:「先谢过殿下好意,但此事臣会自行处理,近日在庆万寿,若出了什麽事,可不是在扫陛下的兴?臣既然无事那便不必上报了,谢殿下救命之恩,臣定铭记在心」
『只是记在心中吗?』蔺禕想着,抬手掩住微微上扬的嘴角,而後正经地说道:「如此也可,若有需要可以向本殿下求助」
崔沅再次道谢,便要回到大殿,蔺禕拦住他,招来一名手捧大氅的宫女。
「你现在一身有些狼狈,披上大氅稍作遮掩,这是本殿下的旧衣裳了,与你应是合身的」蔺禕说完,示意宫女替崔沅披上。
崔沅愣了愣,却未拒绝,只是再次深深鞠躬道谢後,拉紧大氅便进了大殿,待到宴席结束,便与崔应一同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