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起子。
爆炸的前一刻,我正在长滩岛某幢知名的livehouse听着南洋风的乐曲,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螺丝起子。
说穿了,这种调酒就是以伏特加与柳橙汁调制而成,酒精浓度约为10%~15%,普通的畅饮夜店,用的是劣质酒,尝起来总有股恶心的药水味;但这家livehouse的酒保还挺专业的,调制出来的螺丝起子倒像柳橙汁,佐以酒香余韵,萦绕舌尖。
兴许是气氛太悠闲,低浓度酒精竟使我微醺。我就像只懒洋洋的猫,卷曲在观景台的单人座,直想大呼:
啊!人生就是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
所以,当爆炸声响起,一切来得令人措手不及,浓烟灌进口鼻里,我连高呼救命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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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经由医疗专机回到台湾,入住某家知名的医学中心,昏迷不醒。
为什麽说我知道?
是这样的,自从陷入长长的昏迷後,我发现我的灵魂可以任意由动也不动的躯壳抽离出来,飘浮在半空中,全然不受地心引力影响、不受有形物体阻隔,自在地在这名为「医院」的空间穿梭。
灵魂出窍。
就是这麽回事。虽然只局限在这座药水味刺鼻的白色牢笼里。
最初,我只能在被急救的时候脱离身体,飘荡於上空,像个局外人似的瞅着医疗人员因我忙进忙出。後来,灵魂出窍我使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我的灵魂开始在医院到处乱逛,并且见识了不少另一个空间里的生物。
断头女郎,总喜欢在午夜时分放了满缸热水,清洗她好不容易寻得的残破头颅,并装着一掉再掉的血红大眼珠子。
安养病房里的老鬼兵,孜孜矻矻地写着永远写不完的战斗史,那足迹远逸的国共交战纪录,也许世人逐渐淡忘,只有他这个老书蠹偏执地揣着腐朽的回忆,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而倒吊在梁柱上的皮皮鬼,则喜欢出奇不意地跑过来吓你一跳,用那长可迤地的腥红舌头舔着你,或缠绕着你,那如蜗牛黏液的口水冰冷得刺骨,或者祂的舌根本有细刺,被缠过的人总有神经被麻痹的错觉……
总之,这家医院的夜生活,可谓精彩万分。
我也如被困在古堡的幽魂,徘徊着。
直到那天,我穿过墙壁,正百般无聊转悠的时候,撞见一尊身着黑色华服,显得尊贵雍容的神只。
「……你不该在这里的,唐小雪。」幽冷的双眸直直盯着我,薄唇念了句咒,一轻巧竹卷伴随几缕烟雾现於修长的大掌中,他翻着似乎是生死簿的东西。
「身体机能已无恢复之可能,但命不该绝。」
我听了,当下心如死灰惨叫出声。
「等等等,你说什麽?我没办法好了吗?不是啊,你要我天天这样当游魂晃来晃去晃到命终吗?不对吧!」
「你只能选择,重生、或一辈子等死。」如玉般的无暇美唇淡然抿着。
「选择是什麽?!我不要选择,您别诓我啊,大人!」我听得毛骨悚然,顿时如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差点把他大人撞飞。
「你冷静一点。」
「冷、静?!」高分贝的怒吼,自我嘴里轰隆隆震出。「重生是什麽鬼?!等死又是哪招!我只想当我的唐小雪,好好孝顺我爸妈、友爱兄弟、找个好男人嫁了,过着幸福美满的一生,我不需要这麽高潮迭起的人生啊──」
「够了。」
一抹不明的光圈自他袖里飞出,我霎时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我那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抱怨被迫胎死腹中!
靠!高贵神圣的神明还会耍阴招,居然点我哑穴──OK,虽然不是用「点」的,他连我半根寒毛都没碰,但也差不多就是那意思!
这尊来路不明的神眼露不耐,「唰唰唰」地记下几笔,非常草率地替我下了决定。
「重生,很适合热爱生命的你。好好珍惜再次为人的机会。」
泥马的,现在神明都这麽随便、这麽草菅人命吗?!
他黑色袖袍一弹,想上前掐着他质问的我,顿时化作一颗小小光点,被推向不知名的宇宙洪荒里。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在卷入洪流之前,我听见他启唇说了这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