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小雪点起微弱的烛灯,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一笑。
没想到官衡雪长相宜男宜女,换上男装,绾成当代男子高高竖起的发式,竟然俊俏得很,比女子扮相好看几分。
她再度推门而出,一向平静无波的冉崎竟看得闪神。
「冉护卫,如何?」小雪悠然展臂,任他看个够。从他的反应,她知道自己装扮成功了,却故意再问。
「小……公子很好。只是衣衫过於宽大。」反衬托她的迷你娇小,像打南方来的粉面小公子。
「嗯。」那还用你说?小雪刻意压低清脆嗓音,抬头挺胸,傲然命令:「那麽,即刻前往明心河畔!你有方法可以不惊扰轮值守夜的人吧?」
冉崎低眸说了声:「公子冒犯了。」
然後她纤细若柳的腰身被托起,黑夜里负着她的冉崎身形若飞凫,丰姿飘然,被月华染得泛银的衣袂翩翩,像是丝毫不受多负了一人影响。转眼间跃过数幢院落、跃过正门,在几里外的清冷路面轻巧落地。
「OhmyGod,我竟然体会到传说中的轻功!」小雪被放下地时,一脸的不可思议,自顾自地自语着。
「公子当心。」冉崎稳住她身子,免得她一个踉跄跌倒。
「多谢。」小雪双手负於後,学男子大步流星地走着,随口说着:「冉护卫你真上道,选在这里『下马』,再走几步就到明心河了。」
「公子,属下有一事斗胆相问。」冉崎习惯地走在後头。被拉长的一前一後影子,在路面晃动。
「你且说。」呼!走在空旷区就是心情好。小雪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轻快。
「您方才说……欧买尬,何意?」是这样发音的吧?
「……」居然不小心说溜嘴,习武之人耳力特别灵敏的江湖传言不是假的。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唐小雪!
小雪乾笑几声:「没什麽,就是被冉护卫忽高忽低的飞来飞去给吓着,你知道人过度惊吓的时候,会发出自己也不懂的声音吧?」呃,这瞎掰的一番话有说服力吗?心虚地翘首望月。
「下次属下会当心。」冉崎歛眸歉然道。只那歉意,也不知是否出於真心。
「小事。」
小雪昂起下巴,袖袍一挥,率先往明心河方向而去。只是没想到冉崎与她并肩而行,大掌似有意无意地轻撩过她的指尖,他想……牵她?
「冉护卫,你想牵我?」小雪问得直接,含蓄二字不在她的字典里。
冉崎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像是苦苦压抑到极限才不小心流露出的真实情绪。
「小姐,您真的忘了属下了吗?把我忘得……」一乾二净了吗?
尴尬的静默,在溶溶夜色里浮现。
用膝盖想也知道,从前的官衡雪和这贴身护卫一定有什麽,台面上保持距离、台面下眉来眼去……小姐和护卫的揪心苦恋麽?可姓冉的这家伙非善类啊,真不怕他追随着小姐另有用意?
缄默一会,小雪终於轻声开口:「真的,我忘了一切,包括你,冉护卫。」
冉崎怔怔然,深邃的眼里像有什麽在熄灭。
入了夜的明心河,依然熙来攘往,人声鼎沸。河边典雅的亭台楼阁林立,饮酒作乐寻欢,嘻笑声不绝於耳;红烛昏罗帐,春宵一刻,风流韵事几时休?水波荡漾的河面,亦有舟舫轻歌,一排排灯火相互辉映,明晃晃的灯影,映在水面轻轻晃。
真是灯火辉煌如昼哪!连高挂天边的一轮明月也相形失色。
这繁华荣景让小雪想起了夜市,在她的史观里,通宵达旦的夜市始於宋朝;而湘朝取消三更後禁夜市之规定,始於先皇,在位三十余年,为湘朝立下盛事的基石。
湘朝贸易蓬勃发展,即使夜间商船依然络绎不绝;市井小民亦有其乐,河道旁小贩热情不减的吆喝兜售声,越夜越高昂。
一阵臭得发香的味道袭来,传臭千里,不少人避而远之。小雪眼睛一亮,也不理冉崎皱眉,一副巴不得跳离三公尺的模样,快步向摊子坐下。
「小公子,要几盘?」
「就一盘。」天!家乡味,就是那道光、就是那道光啊!小雪激动感动到快痛哭流涕了!
很快的,老板手脚利索地送上。「客倌,您要的臭豆腐来了。」
小雪也不客气,直接送一大块入嘴,已然眼角泛泪。「啊!这不是台湾夜市的味道吗?」
紧接着她又笑咪咪地招呼冉崎:「冉护卫,不来点吗?炸得酥酥脆脆,很好吃的。」
冉崎面目惊恐地瞠瞪着小姐,像看到什麽三头六臂的怪物。
呃,原来能让冉护卫面具崩解的致命武器竟然是……臭豆腐。
小雪不在乎地大快朵颐,祭完五脏庙,继续走走逛逛。各色新奇的事物(至少对她而言是),总能引发她新奇地驻足浏览,连首饰、低劣的水粉胭脂,她也有兴趣捡买一、两样。
时间过得飞快,当小雪满足完她的好奇心,打道回府时已是鸡鸣时分。
三更灯火五更鸡……官氏宅邸灯火通明,主院落更传来心急的声声唤。显然小姐半夜失踪,急坏了府内上下。循规蹈矩的官衡雪,不曾有半夜出门闲逛的脱轨演出。
小雪喟叹一声,朝不安的守门人命令:「开门。」
「是、是!小姐!」大门敞开,也火速通报下去:「老方,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不一会儿,心急如焚的老仆三步并两步前来迎接主子,气喘吁吁,看到男装扮相的小姐,大惊失色:「小姐您……您半夜上哪去呢?老奴还以为发生意外了。还有您为何这副打扮?」
「没事儿,就睡不着,出去散散心。出外行走身着男装,总可以减去不少麻烦。」她连忙阻止又要下跪的老方,低斥:「你都要晕倒,这些俗礼就免了。小米、石桂,搀扶老方回去歇息,好生伺候着。」
「小姐……」被左右扶持的老方张口欲言。
「如无要事,天亮了再议吧。」
「小姐,是关於周当家的事!」
小雪本就急欲探问後续,但想想问冉崎并不妥。既然这会儿老方急着报告,那表示还有下文。小雪沉吟着:「管家爷爷,你且说。说完,便让我担待,您别操心了。」
「周当家起初把那人留下,要小姐日後亲送那双手上门。」
「唔……」她真不该天真地以为装睡就可逃过一劫,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没那麽好对付的。
「但季当家离去没多久又回来把人带走,说他会处理。」
处理?怎麽处理法?还有这季灿然插手此事,又是何居心?「季当家麽……好,我知道了,明儿个一早就上季府拜会。好了,管家爷爷,您快下去歇息!」强硬的命令。
老管家朝她福身。「……是。」
「其他人也给我散了吧,忙了一夜,大家都辛苦了。」
季灿然、季灿然……唉,看来这头痛,真是不只一点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