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以为这三个月总教练那个恶鬼训练菜单我是练心酸的吗?」他离开她身畔,将弓放回弓架上,「而且,本少爷只有不想做,没有做不到——」扬起臭屁笑容时,他手机正好响起。
「喂?」他接起电话,动身去拔箭。「三姊又想找我帮忙?行啊,等我这礼拜考完期末考。不过这次别想再用几副耳环打发我,我要求现金报酬……」
巫玟盈吐出方才胸中的紧绷,看着他银发在夏日艳阳下反射出星点的抢眼背影,不自觉泛出一个笑。
在她循规蹈矩的世界里,玩世不恭的他,曾是她难以理解的存在。
她以前总觉得他爱打混又不踏实,那股莫名的自信到底哪来的,现在她终於懂了。
他聪明、反应又快,她选手时代得苦练好久的技术,他只要被指导个一两次就能掌握住。以前他成绩不振,纯粹是上大学後就疏於训练,导致无法有稳定表现。
不仅射箭如此,念书也是。最近期末到了,他会带书来队办,练体能练累了就拿起来念两页,有时要她帮忙考他。明明书本乾净得像没翻过几次,只要他说那章念过了,她就考不倒他,抓重点能力一流。
「小右,你这麽会念书,你父母怎麽愿意让你当运动员啊……」有一次,她忍不住问。
即使她爸是体育教练,其实心里还是希望孩子会念书最好。像小她两岁的弟弟就一直走传统升学路,现在去了科学园区当工程师;但比起书本上的理论,她从小就更擅长动手实作,所以被父亲安排走上运动员之路,希望她能因此获得一个稳定教职。
「他们管不动我啊。」他露出一个带着嘲弄的笑。「与其一直担心我在外面交到什麽坏朋友,我爸只好退而求其次,接受我加入校队,这样大家都轻松。」
听来後头似乎有些故事。但他诉说时不自觉露出的防卫表情,让她不敢再追问。
她的手机闹铃响起,饼乾出炉的时间到了,她向正从靶前走回来的他比了个要先回去的手势,便收了固定在脚架上的摄影机,离开射箭场。
回到队办後,她立刻打开烤箱,让刚出炉还有些软的奶酥饼乾在烤盘上先冷却几分钟,奶油混着红豆与抹茶的甜甜香气立刻飘散而出;她趁这段时间将摄影机记忆卡取出,机身锁回置物柜,再回到烤箱前,用夹子将烤盘上的已变硬的奶酥饼乾移到铁网上完全放凉。
「烤好了吗?可以吃了吗?」小右迫不及待地跑进队办,伸手就要拿放凉中的饼乾。
「还很烫,你等一下啦。」她拍开他偷吃的手。「都练完的话,你把场地器材收一收,先进来念书啊。」
小右摸摸鼻子走了,把场地收完後,将自己的弓箭器材拿回队办归位,拿了教科书,坐到她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翻起来。
刚刚烘焙时,为了别让室内都是香味,她开了吊扇跟气窗通风透气,导致现在队办气温跟外面一样热。见小右随手抓了她桌上的资料夹开始搧风,她打开冷气,拿了把高脚凳,开始将位於高处的气窗一一关上。
「欸,我帮你关啦,你每次这样,都好像在表演特技。」小右发现後,走过来想代劳。
「不用啦,我关很多次了,你去念你的书啦。」她固执不允,把他赶回去念书。
他皱了下鼻子,但还是乖乖听话回座。
那个除了总教练以外谁也不服的小右,现在居然这麽听她的话,巫玟盈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其实,当两人距离没有近到她会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还满喜欢与他共处一室的气氛。
他是那个知道她小秘密的人,也是那个让她在他面前尽情爆哭一句话不问的人,在他面前,她好像不管做什麽都会被接受,暂时脱下乖乖牌或助教的面具喘口气也不要紧。
这让她觉得好轻松。
她生日那晚,他说,她不需要迁就任何人,也不要委屈自己,想要什麽就勇敢说出来。
这番使她突然爆泪的话,一直回响在她心中。
从来没有人跟她这样说过。
小时候,父亲擅自替她决定了当运动员的路;交了男友後,她也被动接受着男友的安排,以男友想要的方式交往着。
可是,她是人,也有自己的好恶,却从没有机会练习自己做选择,以至於没有为自己做主的自信,常将人生主导权拱手让给他人,还以为这样是常态。
这男孩却看穿了这一切,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盲点。
当他的话刺穿她心口,她不由自主落了泪,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还有那个愿意跟她说真话的男孩。
虽然她仍然没有太多自信,但她会试着记住他的提醒的。
她能给他最好的回报,就是好好协助他达成他的目标,还有,在这段带他训练的期间,抽空多做些甜点给他吃吧。
踮着脚关上位在她办公桌後方,最难构着的最後一扇气窗,她回头,发现他正注视着她。
她一分神,踏下高脚凳的脚踩偏了,整个人便跟着椅子一起向下倾倒——
「喂,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