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慾望永无止尽。
有些人希望自己在万人之上、拥有无尽金银财宝,一辈子奢侈享受生活和所有美食,永保自己的青春,无限地去嫉妒他人所拥有的人事物,认为抢夺可以使自己拥有一切。
人的慾望是永无止尽的,像是七宗罪,过於沉迷於其中的人最终将被吞噬殆尽。
但栗芽此刻最想要的,并非那些无聊无趣的东西,她对於钱财美食和享受的生活不屑一顾,对永远的青春和长生不老也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现在所想要拥有的而是後悔药……或是可以倒转时间之类的能力。
可惜这世上似乎没有这些东西。
「喔……原来你会说话啊……?」挑了挑黑眉,库洛洛淡淡地开了口,看着脸色一点也没变的白发女孩,感叹对方的冷静。
他甚至想过,刚才是不是他自己听错了,女孩根本没发出过半点声音,所以她才会这麽冷静。
但可惜的是孩子那面不改色的模样倒是露了馅,一个哑巴被莫名其妙说了这句话,应该也要摆出个疑惑的表情吧。
她现在看来只像是在故作镇定。
这个玩具远比他想像中的有趣啊。
喀啦喀啦的键盘声嘎然停止,侠客闻言,抬起了头,「团长,你刚才说什麽?那个哑巴会说话?」
碧眼看了过来,栗芽只想低头回避,但是这样太奇怪了,所以她没有这麽做。
「嗯,她刚刚发出声音了。」富饶趣味撑着脑袋,库洛洛笑了笑,「算了,这件事後我也会再找你问个清楚的,现在就先这样吧。」
库洛洛的反应没有想像中来得大,就连侠客都只是在旁边说了几句既然不是哑巴那之前被打得那麽惨还一声也不吭的也是厉害了啊,接着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老实说,让他们知道自己其实会说话这件事也没什麽大不了,当初分明就是他们自己妄下定论的,又怎麽能怪罪於她呢?
只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库洛洛是认定了她在说谎。
花了十多分钟沉思过後,栗芽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麽关系,是事实也好、是误会也罢,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想着,栗芽低下了脑袋,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日子持续的过着,彷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自己其实不是哑巴这件事,每个来替她送面包的团员都会叫她说个几句话来听听,态度上倒也没有太多的转变……唯独那个很讨厌自己的飞坦例外吧。
摸着右脸颊,栗芽手里拿着分明是塑胶包装的面包,究竟为什麽会像是被砖头打到呢?
而且飞坦第一次朝着她的脸扔,非常痛。
这一下是不是特别大力?
摸着瞬间浮肿起来的右脸颊,栗芽万般无奈的叹了口气,「尚,你能别在我的脑中碎碎念吗?」
「……真不是我在抱怨,但他越来越过份了,根本就是针对你啊!」
低沉男声幽幽地在除了栗芽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响起,像极了含冤的鬼魂。
「他就是讨厌我吧,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更何况她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玩具罢了,那个被称为团长的男人不是这麽说过了吗?
为什麽要生气呢?
无视男人愤恨不平的声音,栗芽跳下床跑进浴室开了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偌大的瘀青很快地就浮现在刚才被狠狠砸中的地方。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要生气,也不要让我一直重覆说同样的话。」
望着镜中的自己,栗芽眨了眨那双美眸。是啊……这种事情一直以来都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还是会感到疼痛,但只要习惯了就好吧,又何必如此生气?
「若是阳还在,你才不会说这种话。」闷闷不乐的说着,乾净的镜面之中倒映着踩着小椅子才勉强能够照得到镜子的栗芽,以及那缓缓浮现在其身後的蓝发男人,「你怕阳伤心难过,就不怕我难过吗?」
无奈的叹了口气,尚明白栗芽的个性,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她就什麽都好,一点都不管自己会变成什麽模样。
但明明不管是谁都好,就不能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凭什麽那些人可以这样随意伤害他人?就因为他们自以为强大吗?就因为他们开心,所以就能这样为所欲为?
尚真的不懂。
若真要说,栗芽不会比任何人弱。
但是栗芽唯一的缺点就是那比谁都耿直善良的个性。
「……怕呀,但只要能让你们继续活在世界上,怎麽样都好。」抬眼望了望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容,栗芽只觉得开心,脑袋里头什麽想法都没有。
大掌抚上白色的发,指尖顺了顺打结的发尾,将一头长发束成马尾,无数的瘀斑裂伤错综复杂的交错颈後、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衣裳之内,天知道那些瘀伤有多痛,尚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什麽叫做疼痛了,但光是用看得,尚都觉得难受。
每每见到受了伤的孩子,尚都觉得心疼。
栗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和她的姊姊栗阳一样,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怎麽能不心疼呢。
「不必,反正我早就死很久了,只要芽你希望,我会永远陪着你。」放下女孩的长发,任由长度及臀的白色长发摆荡於身後,厚实的掌心摸上了乌青的面颊,冰冷的指尖舒缓了阵阵地刺痛感,「既然你不想要自己逃,那麽就让我带着你逃就行了吧?嗯?」
「我知道你想要过得平凡,但没必要为了那份平凡继续留在这种地方。」
轻柔地说着,就在尚几乎以为栗芽的沉默等同於认同他的话语时,白皙小手猛地攀上了他的手,将治疗到一半的掌心从脸上挪开,「不行。」
「为什麽!」
「因为你打不过他们。」
「才不会,那些黄毛小子我才不放在眼里,不然你自己说,我哪里会输给他们!」尚恼羞成怒。
闻言,栗芽瞬间安静了下来,皱起眉思考了,最终只抛出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尚哪里输给他们了,但就是这麽觉得。」
「而且我不希望你动手伤害他们,尚不可以伤害人,这次真的会下地狱的。」满脸认真的这麽说着,栗芽转身跳下小凳子,「更何况就算真的能逃得了,只要他们不死,之後也一定会追上来,这样太可怕了。」
摇了摇头,栗芽跑出浴室爬回床舖上,娇小的身躯坐在床缘晃着双腿,小小的掌心抓着包装袋一口气拆开,张口就咬下一块面包。
小小的嘴里塞满了紮实的面包和红豆馅料,鼓着双颊咀嚼着,栗芽并没有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
「……靠,我真的很不想在你面前骂脏话,因为总让人有种我在教坏孩子的感觉,但是你的说法真让我不爽……」而且还是超级不爽的那种,栗芽每次都有办法惹恼自己,但偏偏她的想法却又没有任何恶意,真的很难让尚真的对栗芽生气。
吞下口中的面包,栗芽露齿嘻嘻一笑,虽然扯起唇时牵动到脸部的肌肉仍会感到不舒服,但却是栗芽最真心的微笑,「没事的。」
等他们玩腻了,自然就会将她给杀掉,到时候再重新开始就好。
只要再等一会,一切都会没事的。
总比让尚受到伤害还要来得好。
尚之所以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陪伴着自己,唯一的媒介就是垂挂在胸前的坠链,若是本体或是化形成实体的其中之一受到损伤,那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
栗芽绝对不会去冒这个险。
她可以受伤、可以去死,但绝对不能让尚受到任何一丁点伤害。
绝对不会。
将那些话语藏进心底的最深处,漂亮的眼睛眨呀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深蓝俐落的短发,金色的眼睛,英俊挺拔的五官,男人随便一个站姿、一个侧脸的角度都像个完美的雕像一样。
这样的帅气面容,自她懂事以来就一直注视着,明明那年轻的外貌看起来应该要像个哥哥一样才对,但栗芽总是觉得尚就像她的爸爸一样,总爱像个老头子唠叨东唠叨西的,比姊姊还唠叨。
对於栗芽来说,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尚仍然是她的家人。
栗芽从未见过爸爸、也没有见过妈妈的模样,她是从妈妈那已经变得冰冷的屍体里救出来的。
那天不过是一个相当平凡的日子,栗芽还记得姊姊当时是这麽说的,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平静无比的说着,姊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黑色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脑中的思绪不知飘向何处,但是仰头看着栗阳侧脸的她却掉下了眼泪。
姊姊淡淡地诉说着那些过往,说她和爸爸为了即将临盆的妈妈,一起短暂地离开了家族,准备前往镇上的医院生产。
只不过不凑巧的是……他们在半路上发生了车祸,一场非常严重的车祸,所以爸爸和妈妈都在那场车祸中过世了。
姊姊只说到这边,对於後续为何会知道妈妈肚子里头的自己还活着、进而将她救出的这件事绝口不提。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栗芽多少也能够明白这究竟是为什麽了。
只不过姊姊不想提,她也不会特别去追问。
因为得不到答案。
姊姊其实并不是担心她们彼此会感到难过而不想多提,而是根本不想让她知道。
於是栗芽选择默默地阖上嘴,甚至连爸爸妈妈的事情都不曾多问过一句,因为对她来说,姊姊就像妈妈一样、而尚就像爸爸一样,所以她并不觉得寂寞、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她只要有姊姊和尚就够了。
栗芽一直都是这麽想的……而如今……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许多东西,若是当时的自己能够再更积极一些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让现在这些事情发生了呢?
栗芽隐约有这种感觉。
望着眼前的男人坐在她的身旁,替自己擦掉脸上的面包碎屑,栗芽放下手里的包装纸,阖上了双眼。
「干嘛?又怎麽了?」
「……没什麽。」
*
如果说,有人询问道,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是什麽?
已经见识过千奇百怪的古董物品的库洛洛肯定会回答:「那个女孩的眼眸是他所见过最美丽的。」
一如往常的让女孩坐在自己的身旁,原本低头望着手里书本的库洛洛在许久许久之後,在他终於感到一丝疲惫时,他抬起头,却看见身旁的女孩坐得端正笔挺,挺直着腰杆,像尊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小脸面向阁楼上的小窗户外头,即便那张脸庞上有着尚未完全复原的瘀青,仍然不减她的美丽。
斜照进来的夕阳照射在女孩的面容上,更折射在那双已经足够美丽的眼眸之中。
像是在夕阳般的眼眸之中添上了一抹艳红,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在那双眼眸之中,库洛洛却看见了悲伤的情绪。
女孩皱起眉看着窗外,像是外头有着什麽让人哀伤的事物。
顺着女孩的视线看过去,窗外分明什麽都没有。
但每次都是这样,那个女孩似乎总是看着他们所看不见的事物,不但让他感到疑惑、更感到好奇。
她……究竟在看着什麽?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女孩猛地转过头,眼瞳随着光线的折射而变得更加耀眼。
库洛洛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黑色的眼睛迎上女孩的,然後他冲着女孩笑了笑。
只见女孩一愣,倒也什麽反应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垂下那颗白色的小脑袋,做回原本的洋娃娃,那双眼瞳中不再带着任何情绪,有得只是一片死寂。
「……不好奇吗?」
「……?」
库洛洛望着女孩许久,突然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惹得女孩抬起脑袋,不解的歪着头,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你不好奇我究竟为什麽那麽执着於你吗?即便那场拍卖会只是抱着随便逛逛的心态,却不惜杀掉那些人,也要把你弄到手。」
「……」
闻言,女孩仍旧歪着脑袋,继续沉默着。
因为对她而言,那些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啊。即使他们杀了人,只为了得到她……这些事情……在理智上她能接受,但在情感上……她没办法。
别说好奇了,女孩根本连想都不想去思考。
「哈哈……看来你真的不好奇呢。」
看出女孩眼里的情绪变化,库洛洛再次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女孩滑嫩的脸颊,却没有特地避开瘀青的地方,「被誉为世上七大美景、窟卢塔族的火红眼,我也曾经很喜欢,但是看久了就腻了,没有生命的物体总是很快地就让人感到厌倦,真後悔当初没有留下活口。」
嘛、不过窟卢塔族相当好战,就算真的留下了活口驯养着,大概也撑不久,相较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倒是好养多了。
「希望你能维持现在的模样,因为让我对你感兴趣……才是你唯一的生路。」只不过……这究竟能维持多久的时间呢?
扬起微笑,库洛洛收回手。
「……」
「呵……好了……你该下楼了。」
在微笑过後,库洛洛轻描淡写的下了驱逐令,女孩在场只会造成他的分心。
距离那场慈善义卖的时间可不多了,为了未来的考量,库洛洛并不打算在女孩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虽然女孩确实蛮有趣的。
将目光挪回书本之上,眼尾的余光不时能够瞄见正准备起身的白发女孩。
女孩今日穿着一身的白色洋装,高领的领口,在领口之下到胸口的位置,是若隐若现的多层薄纱。
在那层薄纱之下,随着女孩起身的动作,一块东西从胸口处滚落出来,在夕阳的照射之下,闪烁着光芒。
若是这样,库洛洛可能还不会多加注意这种小事。
但是女孩的反应十足让人在意。
见到胸前的首饰滑出,女孩的第一反应却是按住胸口,神情难得慌张了起来,却很快地又镇定了下来。
只不过……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啊。
在镇定过後,金橙色的眼眸第一次主动的望向身旁的黑发男人,印入女孩眼帘的却是男人的注视与微笑。
「你藏着什麽呢?」
「……」
2019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