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耽美】坠落 Falling — 05 暴雪

入冬仿佛是一眨眼的事。砭骨的寒意好像发了毒誓要与亚瑟喜结连理,他走在去往庄园的路上,已经可以看到相当面积的霜色。

“唉,为了能穿下我最好看的风衣,没有选择羊绒衫是我今天最愚蠢的选择。”等他终于瞧见熟悉的庄园门庭,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等他喝上金斯送来的滚烫的红茶,因为太冷咬的酸疼的腮帮子也肯歇歇班。

“教授今日倒倜傥,酷毙了(冻绝了)。”

金斯收走他喝干净的茶,冷不丁玩了一句低级的双关。他用眼神示意亚瑟披上放在一边椅背上的披肩,正要溜走的时候忽然回头用手指了指楼上,继续说:“教授这次不会再走错层数吧。”亚瑟还在回味他这句话是不是也用了什么奇怪的双关,金斯已经捧着托盘施施然走去别的地方了。

他在暗示我什么吗?这个房子里的人有没有肯好好说话的?

亚瑟这次自己数着层级,一样的回廊,一样的门,一样的地方,肯定没错了。就算加拉拉尼此时抱着她的银鼠盯着他看,他也不会再敲错学生的门。

这次他没有进错房间,但房间里的人还是不一样。

“子、子爵,难道是我又唐突了吗?”

“当然不是。里尔本今晨起了低热,来不及告诉教授授课延迟了。天寒地冻,总不好让教授白跑一趟。啊,炉子要烧热了。”

王耀换了新的丝质上衣和松宽的裤子,依旧是红白配色。他走过去,坐在前面不远处的矮沙发上面对着暖炉。火光把他白皙的脸庞映照得极为红润,在某一种观照下,他面部的轮廓就是光的曲线。

“教授,和我谈谈里尔本吧。”

他再一次轻笑,溶掉了凛冽的寒气,同时有一种妥协的情绪呼之欲出。

“他昨夜被金斯发现偷酒喝,我罚他面壁思过……”他平稳地陈述,“但我忽然想到你说过的话,我认为我不应再制造惊雷。所以我让他重新回到房间去。”

里尔本身形渐长,王耀站在他面前已经需要稍微扬些头才能对上他。石缝溜进来的冬夜晚风滚满了冰渣,冷不过他眼神里的光。他看着王耀,如同看蔓延的冰花,万事万物不再是生命体。

“姐姐离开的时候,她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可她连流泪的力气都没了,我知道她想告诉我什么。所谓父亲的责任是我一力担下来的,如若亲近不了,最起码我想让姐姐的孩子是健康的。”王耀的口述渐渐浸透了疲惫,他整个人在话语的最后时刻完全地陷进去沙发里,把火焰外的黑暗坐出了一个起伏的缺口。他太纤细了,他身上的悲伤就像从针尖里释放出一片情绪的海洋,亚瑟此时思维的敏感触觉使他能够捕捉到对面那个人任何一丝转瞬即逝的变化。

亚瑟长长地沉吟。阴影从他的身后攀援而上,细微的藤蔓缠满他的眼,只留得下一线光明。他从华兹华斯的诗歌里能摸到岁月的镜面,如何感受不到王耀的悲怆。他的心写满要到他人之国的殷殷渴盼,怀抱着对亡姐的无限歉疚去爱着子辈,只是他表现得像是永远走在巴别之塔的路上,没有终点,也没有方向。

“里尔本很像子爵的。子爵你只是需要像爱自己一样去爱他,”亚瑟慢慢地说,又停了好一会儿,“……也要像爱他一样爱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炉火太热的缘故,亚瑟总觉得自己在受着奥德修斯一般的罪孽,向死的冲动一息不停地牵着他的心思,可是哪里来的妖鸟呢?他逐渐分不清自己是受了这温暖的折磨,还是窗外严寒的嘲讽。他一刻也不愿与王耀独处了。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心里催促着它快些软下去。亚瑟有些气笑,他实在佩服自己超凡的联想力。刚才只不过是偶然一霎内瞥见的王耀肤色清离胜似雪光的颈项——他自己解开了,因为坐得靠近炉火——他几乎是无法自拔地紧跟着想到他宽松丝质上衣下的腰肢,他纤细的身材匀称裹一层肌肉,然后是一处迷人的凹陷,那是人体的峡谷,万壑欲念的倒垂之地。他的绮思刹住了车,然而身体忠诚。他一边感谢并不算明亮的环境,一边责怪自己肮脏。

“你说得对,教授。过些日子,或许我们一起去做弥撒。毕竟布莱维特神甫能听到许多听不到的声音。”王耀笑笑,像是有些轻松了,“不过,教授你偶尔是有点奇怪噢?这是可以说的吗?我是指——”

王耀嘴角绷不住地向上弯翘,他拿手指比划了比划亚瑟发红的脸。害羞的人极其不自然地扭过了头,同时却还不服软地欲盖弥彰着。王耀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窘态,听着他归咎于室内炉火燃得太旺,起身将合严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缝,试图推开封闭的窗。

“别——”亚瑟脱口而出,王耀回头看他,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诧异声。“我不是总是这样,我只是、是特殊的状况,子爵你千万不要认为我是登徒子……唉,我还是离开吧。”

亚瑟不用看,也知道裆部风景壮观。他怨怼极了自己。明明早就不是毛头小子,怎么反倒学得像维京人一样粗粝。“我想,教授,你可能走不了了。”

窗外白雪皑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洋洋汤汤的雪花。雪势肉眼可见的狂暴,几片几片地纠缠在一起,集合成轻飘飘的硕大无朋。此时亚瑟的注意力完全被雪景吸引,等他反应过来王耀正看着他时,炉火的火势又旺了一层。

“莫耳郡的冬天很少下这么大的雪,教授在故乡应当见惯了吧。”

“寒雀郡的冬天更像拖得过长的深秋,总是不下班。这样的大雪我也是……第一次见。”

感觉到他直挺的目光注视着他,此时若亚瑟在窗外的积雪里,只是他的心跳就足够砸出许多深坑。他的手心早就积满了汗,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王耀会说什么话?他还会介意唐突的自己吗?在做出了那么失礼的举动后,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可笑得像个秃斑鸠?

“你的眉毛很好看,别皱了。”王耀伸出手,在他面前的虚空里抚摸了一下。他的瞳孔黑得湿润,和雪一样都是纯净无暇,他睫毛微颤,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继续说,“教授,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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