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寰托腮坐在这颗地标性的大石上,愁眉苦脸的样子引来路过之人频频侧目,虽有人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却都被他一口回绝了。这些普通人是能帮什麽忙?那可是沈家!光是前往山顶的途中就布有为了防范外敌或是捕捉夜晚出没的妖物或孤魂的诸多阵法、护符、仙网等等。倘若是有人不小心闯入山中误触,沈家会立刻派人前来关切。毕竟门徒熟悉阵法,且均是御剑上下山,所以会误触的大多不是自家人。
无奈云尘寰现在别说驾驭法器,连驾驭毫无杀伤性的妖兽都有极大困难,只得徒步上山……而徒步上山的人又分两种──若非为了上山求道,就是为了寻求赤壁派帮助。
云尘寰心想上山求道这理由千万不能用!要是自己真误打误撞被收进去成了门徒,困在山上一点都不好玩!思来想去,有求於人当作理由较为保险。
沈家通常会定时派门徒下山查看周遭情况,云尘寰在赤壁镇并无亲属,只能再把青云镇搬出来用了……但尴尬在於青云镇对赤壁派来说算是处於较为边缘的管辖范围,又因於地理关系,常有不少他派弟子经过落脚休憩,相较起来,赤壁派门徒反倒不常见。若不是遇上超级大的麻烦──徒步上山寻求沈家协助只怕会引起疑虑。
罢了,反正身处名门正派,一般小辈不会多想,只想做件大事替自己多添几笔光荣事蹟,好骗多了。
边想,他边漫步在繁荣市集之中。
数十年过去──街上景物不免有些变动,普通凡人经历生老病死,不断出现新面孔。可是曾经发生的──却根深蒂固在心中,未曾消散。
曾经,云尘寰也和某人漫步在这街道上,聊聊哪个摊子的饭食好吃、讲着哪家姑娘的妆容好看,然後再偷偷瞧瞧那人的清冷俊容是否会出现一丝不悦。
『师父、师父──你看,那个人嘴里会喷火!本派的咒法里有没有这一招?你教教我嘛!』
每当他胡闹时,沈律言便会轻轻一点他的额头,淡淡一句:『回去了。』接着便拂袖转身,步伐极为轻缓,即便云尘寰年幼,也能跑步追上。
云尘寰蓦然顿住,喃喃自语:「你若早知那个孩子是我……你还会收我当你的弟子吗?还是会直接一掌杀了我呢?可怜你当初费了功夫栽培我,我还是……」
俊秀面容露出嘲讽的苦笑,这一切终归於他自己的想像。
「让开、让开──!」
云尘寰突然听闻大喊,眼中那抹淡淡霜色顺势对了过去──有一群人恭恭敬敬领着三位身穿飘扬白衣的少年招摇过市。同样位列名门,大抵的标准装扮就是白衣白裤无误,这样才显得乾净嘛。
云尘寰眯起眼睛,看到某个特殊标志才确定那是赤壁门徒。
近数十年间,位列四大派分别是赤壁派、云丛天派、洞庭九江派、长门剑派,大家清一色穿白衣制服,要能区分出来各家便是靠着他们随身携带的饰物。
辨认赤壁派的是系在腰间的晶莹玉带。倘若门徒是沈家血亲,出生之时会赋予一条上头纹着海东青图案样式的玉带,左腰侧的玉扣系着一条同样绣着海东青的绸带,随风缥缈。至於外姓门徒的玉带则无任何绣样纹路。不过玉带均是作工精细,手艺仅此所出。
而其他三派别利用云尘寰的记忆方法就是「一朵好云在头上」、「九条好汉在一斑」、「剑要用时摸小手」。
云丛天派的象徵物为天边一朵云,他们头上会系着一条抹额,眉心处绣有一个云腾,意象鲜明;洞庭九江派则是将九条金龙纹绣在领口及袖口,设计相当别出心裁;长门剑派的门徒均会配戴一个铜制尾戒,戒上镶有镇派之宝──「镇妖剑」,用意是歌颂前人伟业、本派伟大。云尘寰也被那把镇妖剑捅过几次,厉害不假,险些把他杀了。
云尘寰藉由饰物确定这三名清秀少年是赤壁派门徒後,眼睛咕噜一转,露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跟着众人尾随。
三名少年一路被带到这条大街的街底,正好有一座大宅院座落於此,门上匾额写着「陈府」。
八成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出了点问题,正好遇上赤壁门徒,所以寻求协助。但也有可能是为了看看风水,毕竟有钱人家特别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名目。
云尘寰见家仆把三名少年恭恭敬敬请入府中,他下意识不想蹚这趟浑水,即刻转身离去。他顺着街角绕过陈府正门,到了後院的门口,蓦然脚步一顿,仰首望向屋檐斜角。
方才从正门没特别感觉,可是这里就能隐约感觉到了。这气息……怎麽有点熟悉?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触上石砖灰墙,双眼倏然紧缩,内心狂喷──去你大爷的!是召魔!
云尘寰差点要吐血了──那三名少年看来阅历不深,还不到去外地游历的等级,大概是基於惯例才下山巡视。偏偏遇上召魔,要是召魔之人没成功便罢,一旦成功──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云尘寰更想撞墙的点在於「召魔阵」源自过去的他所创,一传十、十传百,让某些心术不正的人滥用後……就成了他被冠上千古罪名的理由之一了。
站在墙边,云尘寰内心纠结着究竟该不该进去蹚这浑水?
关他什麽事?
不,也不能说不关他的事……
云尘寰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两步,正要跨出第三步时,方向一百八十度大转──虽然他遏止不了召魔阵在各大魔教的横行,但这笔帐多多少少要算到他头上,就当作消消业障,看这辈子能不能好死一点……
至少,得死在自己心甘情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