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沈律言说话简直是不断在挑战自己的耐心极限，於是云尘寰转移目标：「我有话单独问你，行吧？」
闻言，牠哼了一声，缓缓爬出沈律言的衣领。
沈律言一双眼珠子直直盯着黑龙尾巴左右摇摆，最後停在云尘寰脚边。
云尘寰见他一副害怕被丢下，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没好气说道：「你好好待在这。不可以乱跑、不可以偷听──听懂，点个头。」
沈律言缓缓颔首，默默抬起双手把耳朵捂起来。
接着云尘寰和小黑龙走到约十尺之外的距离，恰好树丛挡住了他们，隔绝了沈律言的目光。他双手环胸，眯起眼睛审视这只小黑龙，脑中窜过一只叫「元宵」的黑蛟龙。
他曾遇过一只黑蛟龙。
缘分是从一碗甜元宵开始，黑蛟龙的名字就由他随便取。
黑蛟龙寿命虽比人长，也是仅仅百年而已，修炼成仙方有可能上至千年。不过元宵无法成仙，因为牠曾大肆屠杀过生灵。他和元宵一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後来因故双双分离，云尘寰便不知其去向。到了今日……元宵只怕早就死了。可怜他也不知牠葬於何处，毕竟他死得更早。
沈律言身边这只小黑蛟究竟和那只有无关系，他有点好奇罢了。不过这世上千百年间有多久只黑蛟龙，况且黑蛟龙一向独来独往，不认识才正常……念头一转，他问：「我问你，你为什麽跟着沈律言？他这人以前就独来独往，我从没看他收过一只仙妖魔怪跟在身旁。」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尘宵哼了哼，「我明白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打交道。沈哥哥要找你，我却不想找你！」尘宵忽然化作人形，用狰狞脸色说道：「因为我讨厌你！」
云尘寰倒也不愠不怒，反露出邪邪一笑，显然对於这样的批评毫不在意。
「别想让我给你干什麽事，我只听沈哥哥的──你接下来的生死跟成败，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云尘寰看得出来──即便再问，尘宵也不会告诉他关於沈律言发疯的实情。尘宵这种憎恶的眼神，他时常从许多人的目光中看见，所以他特别心有戚戚焉。
「但沈律言自己要跟着我，你说无关，真能无关吗？」
尘宵冷冷一笑，「哼，我不管你想怎样──但要是你敢弄伤沈哥哥，我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死你！」
这恫吓之词绝不是假的。
算了，无庸置疑，现在的他的确需要沈律言──眼角余光瞥向那抹肃然身影的方向，云尘寰下意识捂上心口，感受自己胸中的跃动，目光一沉。
他告诉自己不该再为了一个难得出现的笑靥产生悸动，也不该再为了这个人有任何心痛之感。
反正这个人已经得到因果报应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之间，两不相欠了。
如今有个现成的强大帮手，何乐而不为？至少──得把他被旁人夺走的东西抢回来。等东西要回来之後，沈律言是死是活，便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欸，我们做一个约定吧。」云尘寰将目光拉回，对上尘宵隐约带有敌意的神情，「我要沈律言帮我找回我的东西，等我找回东西後……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便再无瓜葛。」
「哼！你还真敢说啊？」
云尘寰笑了笑，「为什麽不敢？要不然我现在过去问他愿不愿意，你说怎麽样？」
尘宵的神色更加不屑，心想自己简直遇上一个不要脸又无耻的无赖！
「小人──怪不得人人都想杀了你！」
云尘寰缓缓弯腰，俊极雅极的姣好面容浮现浅浅笑意，「谢谢，我以前有时候无耻到自己都想杀了自己。不过这世间除了我自己之外──没有人能杀我。」
尘宵嗤之以鼻，「空口说白话，你以为我没听说过你以前给谁杀过？」边说，他意有所指瞥向坐姿依旧端正的沈律言那边。
一张笑颜不改，却是夹杂些许复杂意味，尔後淡淡道：「那是因为我忘了──所以心甘情愿。」顿了顿，他发出一声嗤笑，却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旁人。
但现在──不可能了。
沈律言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缠上自己的最强打手，没有其他意思。
谈话暂时告一段落，云尘寰跟尘宵保持距离双双走回去，沈律言微微扬起眼睫，望着两人走近。
「言言，起来了──！」尘宵一说，某人没反应，一张小脸瞬间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瞪向云尘寰，「喂！赶紧叫他起来！」
云尘寰的淡霜眼珠咕噜一转，内心涌起邪恶念头，忽然在沈律言面前蹲下身，朝他伸出手，「来，握个手。」
一只手缓缓抬起，极其小心翼翼贴上云尘寰的手心，好似连这样的轻浅触碰都怕弄伤对方。指尖温度让云尘寰怔了片刻，但立即回神，「真乖，想不想摸个头？」
在沈律言点头之前，尘宵不禁爆出粗口：「你大爷的！不要把他当路边的小猫野狗！你这无耻到极点的家伙！」
云尘寰转过头，故意灿烂一笑，「是人家自己要当的狗，你不想当可以不当，但不能逼着人家不当啊。」
尘宵想咬死他的念头瞬间萌芽生根，「云尘寰──我要咬死你！」
「尘宵，不行。」
熟悉嗓音再度出现，还伴随神色略微转换，云尘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我知道！第二种！对不对？」
尘宵二度白眼，压根不想理他。
「我也是挺有天分的嘛，不需要你帮忙，我也能辨认出是哪种沈律言了！」云尘寰压根忘了这是靠沈律行崩溃多年的结论帮助使然，要不然他恐怕只会不断涌起想撞树根的冲动。
在他沾沾自喜的同时，沈律言那双充满单纯专一的眼眸对过来，缓缓回握住他的手，加深掌心的温度，轻声道：「尘寰，回家。」
呃，这是哪种？没有牛头不对马嘴，感觉发话正常的很！只是这种温和神色向来不会出现在过往的沈律言身上。还有，沈律言不会对他说要回家，他们从来就没有彼此的家。
他想起来沈律言最常跟他说的话就是「住手」。
而他盛怒或是心灰意冷之下，往往意气用事回应：「有种，你就杀了我。」
或许是他太低估沈律言了，才以为自己曾经在这个人的心里特别过。
沈律言，的确是这个世间最有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