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他的座右铭是,
“高贵不存在於血脉,而源自於心中”。
但热爱的莎士比亚文集里,“少量的邪恶足以抵销全部高贵的品质”,他难得否定这一说:要看运用在哪种事情。
二月东京沁入心脾的寒,曾有人戏谑作光棍的足迹。在冰帝学园高中部,只敢有人美言那叫做迹部景吾的冷艳脱俗,任群众吃瓜欣赏。尤其二月情人节梦幻如玫瑰香韵散发至整所学校,与之相反的主角本人,刻意深眉紧促,神情肃穆,全多亏批改学生会文件的重责大任。每当只有这时候,就连忍足侑士都不可思议地称道,迹部景吾像个认真到不能再华丽的好学生。甚至只有这时段,他不会倚在专属的皇室红学生会沙发,而是乖乖正坐到办公椅,与一张张繁琐文件痛快地畅谈经费人生。
自一月以来,和祖父照面与公布六月,举办第二次学园祭,迹部对待所有经费上的运用与实施,变得极佳利索不说,与师长商讨会议时间的谈吐,远比前次更上一层的老辣。真谈论这加速进步的理由,忍足侑士在学生会室,迹部旁边阅读纯爱小说,偶尔追朔起冥户、凤阐述的回忆,能想得到也就一个。
毫无进展,默许自己的无能而活,让华丽流於形式,对迹部景吾而言是最伤自尊的事。
因此他并非认为真如凤长太郎猜测,跟日高唯三次碰头叫做最大关联。他忍足本就为一旦对某人反感,便会彻底疏远对方的类型,他了解迹部性格上也有这麽一部分特点。就算上个月他和小唯出演前所未料的流行乐合唱,帮助冥互亮视频的订阅与点击率破万数,这纯属是迹部尚可操作一概的理性下所建构的。却不代表迹部高尚的品格足以原谅日高唯。
至少他这般想。
由此再追问他为何再次挑战学园祭的极限,
心理无数所以只能相同回应。
天边何时眩染似少女红晕光景,迹部埋首於公事的眼睛没有注意,刷刷笔声打响两人耳畔皆无碍於此刻的宁静。直到室内象牙双大门开启一扇,久违的初三网球经理,到此一游。忍足深陷小说剧情而闪烁愁容的脸,顿时间因她的现身,淡抹柔和颜色。对方眼见,由不得比喻忍足侑士是优雅天鹅的化身。紧接着北园寿叶裂嘴憨笑。
「在这约会阿,忍足学长...今天挤牙膏不顺吗。」
「想不到我有被你傻眼的一天。」他推了推眼镜解释,「图书馆太多临时抱佛脚的考生,我来这解个清静。」
所以他绝非是今天刷牙方式不对,才跑来这里被误会和迹部景吾有一腿。特别在临近二月十四日,这个敏感节日。无论寿叶再如何揶揄,他知道也不过少女轻微嫉妒的表现。将近十个月她对他锲而不舍的追求,他明显是了然於心的。
「那麽我先走了,迹部。」
他单手关闭小説页扉,恬淡一笑,暗示着日暮光阴,跟随他动与静的火热,编织友谊之外的羁绊。当夕阳开始与余晖澄云缱绻缠绵,忍足跟随她的脚步跨越学生会长室的边线,回首刻写於眼眸内的迹部,始终聚精会神地办公。而他尽管看了几次,都无法适应这相反於华丽的反应。
他会不会太拼命了?
门叩声一响,忍足照旧如此般思量。
等到迹部景吾抬望视线范围,局限到会长室墙面,天色暗淡得必须挑灯作业。不过他已完成大半,时间来到晚间六点。这次的学园季项目,事实上比前次排场精简了些。目的无非为了谁,单纯是为自己办“道别会”。
再这之後,他就要回英国留学。时间定在今年八月。他还未向任何人,甚至最亲近的社部夥伴们透露。説不上刻意隐瞒,仅仅还没找出恰当时机説明此事。
收拾桌面,他打电话叫家馆司机接送,象牙大门二次开启,站着的粗爌身影是他熟悉、温暖,像足冬夜点燃的炉火。随即起身,轻拍比他高大的肩。
「你来啦,桦地。等会儿一起回家吧。」
「是。」
桦地总是背扛两人球袋,沉默寡言,以纯净心灵复制这一切可以胜利的守则。他曾耳闻不经理解的外人言:桦地崇弘过度宠杖迹部,让对方任意差遣。
就算他们实不了解,他曾为他举办庞大学园季,用尽一切心力只为突显他单纯直朴,同等的高尚品格。如今这些摇传,也可説是变相破损他与他之间深厚的情谊,打击桦地将来对胜利荣耀的坚持。
所以他自然是明白,这样的桦地最容易成为罪恶的猎物、世人欺辱的对象。而他説什麽都会保护到底。如此这般他开始好奇了,时常伴他左右、与他人连系淡薄的桦地崇弘。他是如何与他同班的南丽华,有着相较於亲络的接触。
那位看来更不怎麽华丽的女孩。
这刚若有所思地走在校门口路上,悠悠瞥他一眼,立马意识到桦地边走边凝视,某处远方。迹部唤声,他无回应,迫使他探去,发现一道蹲坐草皮丛的骄小背影。
奶油片般厚重的细框眼镜,同样发现他们,回盼。乌黑麻花双发辫披在学生制服两肩。迷蒙光线恰巧修饰她不经化妆的素颜,让她脸上雀斑和逗疤不那麽明显。否则偌大颧骨作为特点的其貌不扬,都要让迹部景吾眼角的泪痣,冷不防地跳出来批判南丽华的不细致。
实质上,自从上个月她纠正他的唱功後,他们依旧好一阵子没搭话。一来是他回到校园,便火速处理学生会的要务,二来他自晓他自身德性,没有理由和频率不一定对的人打交道。特别是女人。若再回顾当下,迹部恐怕也觉得自己是有事仍要找事做。才不会未来过於清静,而留意这个人。
「你在这做什麽?」
「迹部同学...值守学生会要事辛苦了。您要回去吗?」
丽华倏然起身,鞠躬。必恭必敬的态度他直觉,是她对他问话的回避敷衍。因为他看见了,她手里拿打火机,地面有曾被践踏痕迹。
「嗯阿,所以你到底在做什麽?」
「.....」
「你要是怕我説出去,放心,我没那麽闲。」撇头,他补述,「是他担心你,对吧,桦地。」
他再三强调,绝非他个人想知道罢了。
她闻言,反光镜片难得因低头,透露出一只眼睛。迹部细瞧,发现眼睫意外地浓密纤长,几乎碰触到镜面才使其雾蒙蒙的。结果又是一道沉默划过。迹部莫名火大起来。
「算了,就当我没问。走吧,桦地。」
「迹部同学想过“认真”会有背叛自己的一天吗?」
「阿?」
没头没尾的开头语,导致迹部侧目,南丽华黯然一晒的画面。他有种大巨石砸向心头,压抑难受的感觉。
「我以为只要低调渡日,没什麽过不去的...我觉得安静生活,不添麻烦,就不会伤害人,就能待在这所名校。」
区区一句话的分量,迹部总算晓得,为什麽桦地会和她相处在一块,放不下的理由。然而她终究不能成为桦地。
「哼,你之前指教我的气魄到哪去了?」
他警告自己不允许,「你果真不华丽,无聊。」
语瞬,丽华豪无疑虑瞪大眼。
他仍旧王者之姿,倨视着。
「我问你,你是觉得平凡的你却身在冰帝很丢脸?所以只想低调做好学生本份?目的是什麽,阿嗯?」
她哑口无言的结局显而易见。
「身在冰帝,你到底想做什麽?」
她身在名校,成为追求胜利的冰帝生想做什麽?
“其实她不太想就读冰帝”这就是答案。
表面上认真面对,却根本没有想过来到这里,她可以改变什麽。这一切秘密不需要迹部景吾用冰之世界透视,光从她老实扎好的麻花辫,厚重反光眼镜,他就明白了。
―打扮像公主,就会被父母骂不像话。为了不让家人添麻烦,却又必须身付厚望的打扮。
「你要是还有点身为冰帝生的自尊,就算不能华丽,也别跟我装蒜。」
「...我知道了,我...我会记住的。」
言声应道,丽华紧抓裙摆。垂首,逐渐忘却她刚刚哀怨的理由。训话了结,天色渐暗,校园左右不停动引路的夜灯。南丽华汗颜地反应过来,所谓冰帝的君王至所以可以统料学园的魄力与可怕在哪。
「差不多该走了,桦」旋即转身,迹部乍然有股头晕感。他抚了抚额,没发烧。猜测是长期办公过度,产生疲累感。
再踏脚,险些重心不稳。其相似感,令迹部想到九月,他同样赋予日高唯成功的秘诀,结果被她恶整到晕眩的场面。
然而有所不同地是,倒地前桦地扶持在右。
南丽华搀扶在左。
「你...」
「虽然严厉,但我知道迹部同学是想帮我...这点小事不算什麽。」
迹部吃重地抬眼观望她坑洞满布的侧脸,意外发现眼镜後方,那双浓长睫毛下的眼眸,像溪水里中的光菱,闪耀睿智光亮。绮丽华美到被送进家用高级宾车,他铭刻在脑海。
「我们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不远处修剪平齐的草丛堆中,北园寿叶望着那三人,憨笑言道,再一脸“你果然是今天刷牙方式不对把我的时间赔来”,冲向镜面反光的忍足侑士。
“人生第一次存到十万元”这种成就感,
她想这辈子怎麽也感受不到。
因为她的认真努力,经常被命运背叛、出卖。
无论是在中华料理店的时候被炒、真田顾问对她的态度,还有今天放学去打工前,几乎毫无联络的爸爸徘徊在六角高中的大门口,正到处找她或打听她的住处,好索取生活费。日高唯面色惨白狰狞,这般想着。第一直觉反应是,这次成功从留学费用代款的生活费和存款帐密,千万不能被他发现。
好不容易。她好不容易隐忍一阵子,总算让唱片公司的真田顾问,答应拨款。凭目前存款若再更省吃俭用点,三十万,三个月她还能挺过去。她以为十月那场闹剧後,他们不会再有连结。她深知错了,为了酒钱,她爸爸可以和她一样,将自尊撇得一乾二净。
校门口有警卫,所以他没办法贸然进入。她躲在学校大楼鞋柜区,左思右想各种逃脱他魔掌的方法。尤其今早她才刚提领出五万,准备缴交房租和其他开销,冷冰冰的双手指尖发青,紧抓住书包的动作和僵硬的美丽五官,证明小唯对未来恐惧与誓死的扞卫。
这种生活,被他追着跑的日子,究竟要到什麽时候。
「日高?你不回去阿?」
来人的是黑羽春风,原本应该网球社练完後,直接回去。因为忘记拿作业特地折回教室。只见对方闻言未回应,他观望她凝重的脸儿持续看着前方校门口,了向跟警卫打马虎眼的络腮胡大叔,感觉曾在路上酒吧看过他被扛起的背影,黑羽渐渐扳起脸,明白过来了。
「...你在这等着。」
「你要做什麽!?」小唯错愕过问,亚麻发头顶勳地被盖上一件砖红色运动外套。拿下来晃一眼,衣料绣“六角中”三字,是黑羽作网球正选时穿的。
「我待会骑单车过来,你就立刻用这披头上,赶紧上车。」
简单扼要的逃脱说明,直意着现今别无他法。他转身离去的步伐,让小唯目不转睛。不禁想,已经很久没有获得世上人情的温暖。
约莫五分钟,他真的骑着单车停至大楼门口,且多了两位单车骑士。
「佐伯同学!」
「嘘!我们必须掩人耳目骑过去喔,日高同学。」
交代双目成粉色爱心的她提振精神後,佐伯和黑羽、木更津亮齐齐点头。当小唯准备就绪上了车,他们纷纷踏起车板,起初不急不缓,快到校门口时加速行驶,她紧抓黑羽的後背,差点没叫出上音乐课时尖锐的高音。当她和爸爸错身之间,千幸万幸他刚好想阻止门口警卫通报派出所,全程从未瞄他们一眼。四人前前後後松口气。和校园逐渐拉远的路程间,小唯紧窜他腰际衣边的力道稍稍放缓。一句低音量的“谢谢”伴随车链滚动的声音,传进黑羽春风耳边,让他隐约勾起令人舒服的笑容。
尔後为了表示感谢,他们停在桩森公园的三丁目附近,让小唯请吃鲷鱼烧。三人齐看她的背影,脑想小唯爸爸的事情。
「日高说他大概又被炒鱿鱼了,只要不出面,他自然会找工作,暂时收手一阵子。」
「但尽管这次帮得了,下次未必吧。」
讲告症结点的是木更津亮,他并不太认识日高唯,只是刚好被拉过来救援。明说出他的行动无法按时按地的施予,与他那柔顺妩媚的长发相比,思想更加实际。
黑羽和佐伯虎次郎当然明白。
这种见到爸爸就必须逃跑的日子,势必没有个了结。
无奈人间,未必会因为她精巧细致的美貌垂怜,施予少量的幸运。所以尽管力量微薄,这是他们能抵抗世间邪恶的方法。
商量半晌,对面店门一开,黑羽撞见略为熟悉的面孔,能够一眼辨认不外乎,在於他下唇边有颗细胞痣,长一根毛。那是他经常在家附近买烤蜀黍时认识的老叔叔,他正好下班买晚餐。小唯这时刚好买完四人份的鲷鱼烧,与佐伯、木更津旁听黑羽和这名细胞痣老叔叔对话,大概知道他是附近千叶港边跑船的。当他开始自介,花甲之年体力不如中年人,由於家里还有一个小孙子需要他独自扶养,船只社长出於善意仍让他继续工作,这项细节,木更津发现黑羽支字不语,泛眼冒汗表现不自在,使他犯下网球职业病:透过他人行动瞬间了解他人的意图。
「那个人说谎吗。我看你似乎想帮他隐瞒实情。」
确认老叔叔走远,他终向黑羽提问,後者尴尬挠乱自身浓密的鸟窝头招认。
「瞒不过木更津你啊...他其实没什麽孙子,是个独居老人。」
然而成为海上男儿本来就是老叔叔的兴趣,却直到晚年才能实现梦想,因此黑羽心生怜悯之情。说已至此,大致明白意图,无论木更津和佐伯皆决定心照不宣,纵使说谎不对。
除了小唯,从头听到尾,默然。中途目送老爷爷的眼神黑压抑郁,相较後来黏在佐伯身边,犯花痴迷恋直叫黑羽两眼发直的形象、提起干劲前去打工的强韧,木更津看尽心底,留了个意。直觉不太对劲,腹诽曾在文集看过的一句莎士比亚名言。
时过三日,当黑羽再度去同一家店买烤玉黍,从老板口中得知老叔叔被炒的新闻。顶替他的,是某个酒吧妈妈桑转介绍,姓日高的中年大叔。开除原因是养孙子的弥天大谎被人揭发。以少量邪恶抵销全部高贵品质,害得人声名狼藉。
至於告密者,船员目击为一名短发女高中生,身穿六角高中制服。
後话:这一来又爆字ರ_ರ小唯你可以説,她快被压力搞到起肖了才干出这事来的。迹部那段话其实算我曾在就职时候老板大致上训我的意思,听来虽然很伤人,但回想起来如果他没说这些,我大概学不到更多吧,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很适合由迹部来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