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冯殊受命负责青丝案的期限已届至。
这日，皇帝临时让随侍太监天元传旨，聚集朝中四品以上政务大员以及封王的皇子，却不在平时上朝的宣政殿，而是选择私下与官员讨论政务的集贤殿，官员们正交头接耳着，猜测皇上此举目的为何。
「皇上驾到──」没多久，天元尖细的嗓音响起，皇帝缓步走上龙椅，一应大臣赶紧整衣跪下高呼万岁。
「今日召集众卿确有一事，」皇帝缓缓开口，虽已年近知命，威严却丝毫不减当年，落下的每个字依旧铿锵有力。
「当年沂国偕周边各邦来犯，有赖我国精锐将士，才使战役止於北境，换得两国安宁，如今我国以丝绸及铁矿换取沂国战马，数年来，也可谓相安无事。」
亓国现今皇帝齐钺，是亓国自开国以来第三位皇帝，齐钺即位之初，正逢北方各邦动荡不安之时，也因此给了他机会趁隙稳定国内政局，直至即位六年後，北方终於大抵尘埃落定，由幅员最大、国力最盛的沂国独占鳌头。
好战的沂国紧接着将矛头指向亓国，十余年间在亓国北境小侵小扰不断，接连挑衅亓国，所幸那期间亓国仰赖盛名在外的镇北将军统领麾下精锐镇防，方保多年安宁。
当时的柏聿，还只是将军麾下校尉而已。
直至四年前，大沂忽然挟带风雨之势，联合周边几个小邦进犯大亓，十万联军三日内连破外塞两个隘口，直捣北境最重要的阳谷关，战事来得太凶猛，镇守关口的将士均措手不及，以致战争初期无端损失一些兵力，後来镇北将军领着五万精锐兵马，以利诱说理离间联军，再以五百精骑为先手探敌，同时兵分三路声东击西迎战。
战事历时数月，双方皆有胜有败，最後关键一役中，沂军凭藉驻紮地形优势占得先机，不料突如其来的豪雨却让镇北军趁势扭转局面，再加上後来增援的另外两万大军，最终成功破敌。
在後续交涉下，双方决定签定协议，以商贸互易取代兵戎相见。
那场战役中，沂国联军损失颇重，亓国也折损约四成兵力，相较之下耗损虽较轻微，然而亓国举国上下却丝毫无欢腾之意，因为殉国的将士当中包含举国闻名的镇北将军，被发现摔落在谷底，一旁还有沂军主帅。
历时数月、耗费数万人的庞大战事，最终谁也说不上输赢，却是白白令生灵涂炭。
「众卿也许会想朕为何重提旧事，」皇帝的声音又从上头传来，将柏聿从思绪中拉回，「近日，有人上表谏言，谓我国输铁一事，有人从中作梗。」
皇帝此话一出，殿上众臣一时譁然，大亓产铁量富庶得天独厚，相较周边国家，於民生军事均有助益，当初与沂国协议输铁也谈了好久，毕竟，沂国铁量不丰，限制铁器发展，於大亓而言，百利无一害。
不过沂国优势在於战马名闻遐迩，两相权衡之下，最终两边仍是各退一步。
「不过此事暂且不谈，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处理。」皇帝瞥了天元一眼，天元立刻点头，转身从屏风後带出一个人。
「儿臣拜见父皇，」那人走到皇帝前方三尺处站定，随後下跪行礼，「让父皇操心实属儿臣不孝。」
「起来吧，」皇帝一脸温和将那人扶起，「玧儿。」
齐玧起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走到一旁与其他皇子并列。
面对众人反应各异，皇帝没有急着解释，而是转向冯殊。
「冯卿，说说结果吧。」
「微臣遵命，」冯殊说罢步出队伍走到前头，「根据大理寺与刑部数日调查的结果，首先，平王殿下所中之毒并非青丝，而是另一种不在列也不具名的毒种，该毒无味且性质特殊，又在宴席上被琼雪露特有的香气掩盖，因此未察。」
「可当时大夫明明说的是青丝啊。」有大臣疑道。
「该毒特别之处便在於徵状与青丝相似，目的即为使大夫误判，又因两种毒本质相似，青丝解药确实能压制该毒，但无法完全根除，才导致平王殿下看似毒已解却迟迟未醒。」冯殊又道：「下毒者很了解该毒特性，因为那是她以青丝为底亲自改良并调配的。」
他环顾朝臣们惊诧又茫然的表情，原来皇上每每上朝商议政务，看的都是这样的嘴脸啊。
「嗯，带上来吧。」他漠然道。
集贤殿大门随之开启，其中两个着囚服的人双手反铐被领着走进来，走在後头的人头上罩着麻布看不见面孔，另外一人则是梅霜。
两人走到冯殊跟前跪下，冯殊则稍稍让开身，让皇帝能看清被俘者的面容。
「这位梅霜姑娘是金香楼的红牌，样貌姣好且琴艺超群，诸位应该略有耳闻，」冯殊不带感情地说道：「她便是调配毒药的人。」
「梅霜不日前主动投案，承认平王殿下所中之毒为其所制，也立刻拿出解药让殿下服下，不过却辩称其乃受人牵制而投毒，」他从袖口摸出一张供纸摊开递给天元，再由天元呈给皇帝。
「她所画押的证词指摘详尽，臣认为非不足为采，供词里提到指使者早先找上她，将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扣为人质，胁迫她博得燕王注意，并藉机在府宴上投毒。」
皇帝眼神快速在供纸上游走，瞥见上头人名时还顿了一下，半晌，他放下供纸看向冯殊。
「供词可信？」
「可信。」
「是吗，」皇帝收起供纸环顾底下众臣，云淡风轻地说出纸上的名字，「永王。」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朝臣们目光瞬间聚到齐璋身上，齐璋却只是好整以暇地掀袍下跪，一点也不慌乱。
「父皇明监，这琴女分明是受人指使胡乱栽赃，况且冯殊之言并无直接证据，父皇切不可单凭一纸供状便冤枉儿臣。」
「人质如今何在？」皇帝深深望着齐璋，沉吟一会才又问道。
「启禀皇上，」冯殊停顿了一下，「已遭灭口。」
他说完略为瞥向梅霜，梅霜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露出袖子的拳头握得死紧，指节泛白。
「梅霜曾到过永王府，不过永王殿下却在她离开後立刻派人追杀，只是不曾想却被她逃掉，追杀的人还被划伤了脸。」大殿上鸦雀无声，只闻冯殊一人冷静平稳的嗓音。
「梅霜负伤逃跑却体力不支倒在半路，幸被常大人发现。」
「哦，墨云？」
「臣在。」常墨云被点名，从容地走出队伍，「臣那晚确实看见负伤的梅霜姑娘，也是她亲口要我带她去冯大人府上。」
「梅霜主动投诚，作为请求，她希望微臣替她救出胞妹，殊不知已遭灭口，」冯殊又向一旁的太监示意，「不过，微臣也找到处理屍体的清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