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召龍 — 花田

时潞被那娇小个子的女孩拉着祭司袖袍的力道给向前倾了大半身子,他颇为不自然的想将对方的手顺势拨开,却发觉这女孩力道意外的大。

一旁的金发祭司也是错愕的很,更遑论是对祭司颇为尊敬的琼斯太太。

女孩约略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平均一般献祭的新娘还要再年轻一些。她有一头和伊莱一样亮晃晃的及肩金发,只不过色泽较为淡一点。

那双和她母亲一样的青色大眼直勾勾的盯着被她捉着的祭司。她身穿编着蕾丝边的白色长裙,因当新娘的事儿而兴奋的一脸红扑扑。

时潞颇为困扰,他想着该要如何将那只袖子从小女孩的爪子下给顺利的抽出来,因为他已看见布料上凹陷了几痕皱褶了。

伊莱深知他同伴此时此刻最想干什麽,虽然他也抓过,不过那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金发祭司有些烦恼的抓抓後发,随即蹲了下来。

“夏玲。”

女孩因伊莱的动作而转头。

“您说我的出嫁日还有一个星期,那我是不是能直接搬进您们住的地方?”她的嗓音满怀期望,却是一问就问出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不远处的琼斯太太换得一脸呆若木鸡,对於女儿的幻想程度她发觉这早就追不上了。

伊莱一脸哭笑不得。

“祭司团里只住着祭司而已,我们今日来只是给你走个过程,办个驱邪仪式,直到祭祀日的前一天。”

时潞本以为夏玲会因为伊莱的回答而被引走注意力,对方却还紧紧揪着他的袖袍,害得他看着那块皱皱的布料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黑发祭司压了压心中堵塞,而後也跟着蹲下身来。他身子倾向面前的女孩,望进那双青色的眼睛,缓缓开口。

“不过我们一星期每日都来,都可以和你讲一个关於龙的事儿。”长发垂落至地,但时潞并不怎麽在意,只是字字铿锵有力。

“所以,你能先放开我的袖子吗?”

而夏玲不知是被他所说的有关龙的事情给吸引还是被他这般近距离的表示给怔在原地,直到琼斯太太赶忙上前拉开她女儿紧抓不放的手,才填平时潞心中对那只袖子的不平衡。

伊莱回归先前那副错愕的表情看着他。

同伴那双蓝眼表达的情绪令时潞只是忽视而过。黑发祭司示意对方赶紧起身,紧接着一手按上对方的肩。

“待会儿我说,然後你做。”时潞抚平袖袍平淡道,“速战速决。”

金发祭司愣神一阵,才呆呆的点点头。

时潞回望被琼斯太太紧紧握着手掌的夏玲,而後再度蹲下。他伸手示意女孩上前,却见对方只是将脸埋进琼斯太太的怀里。

“夏玲?”

伊莱瞥了一眼,只见女孩露出的脸有些红。可他方才也在一旁,却也看不出对方突如其来的异样,只是将眼神递给了身旁的时潞。

蹲着的黑发祭司也是没遇过这种状况。时潞微微抿唇,想着是否刚才为袖袍一事才造成夏玲不愿靠近他。

“这个---”

“...他太漂亮了。”

蛤?

小女孩气若游丝的的话语令两位祭司呆住,伊莱再度将眼神递给时潞,里头包含着不可言喻的表达。

“...他刚刚离我太近,近的我都能望进他的眼睛,我甚至还能数清他的睫毛有几根。”

时潞不自然的抽抽眼角,第一次对一位龙新娘所说的话感到不知所措。

原来他这副模样也能让年少的少女脸红。

时潞的确是长得较为精致些。他的五官并不如其他人一样深邃,反而比较端正。而深灰色的狭长双眼与一头如瀑的墨色长发也能显现他在祭司团里的特别,再加上那身合身的祭司袍,也算是在之中亮眼的一个。

金发祭司挑起眉头,随後伸手将对方的脸给转了过来,似要好好端详一翻。

被他同伴双手按着脸颊的时潞一脸「你干嘛」的表情瞪着对方,黑发祭司只见伊莱的眉头挑的更高了。

“不,他没有很漂亮。”伊莱保持着冷静的声线道,“只不过是眼睛比较长一些、鼻子比较挺一点、嘴唇比较--”

时潞只觉得自己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好吧,我承认我的同伴可能长得比常人还要标致些。”金发祭司断了先前话语,站起身有些尴尬的道,“可能真的有点漂亮。”

琼斯太太并未听进伊莱所说的话,反倒是她怀中的夏玲动了动。女孩慢吞吞的转过身子,两只小小的手紧紧抓着裙摆。

“我怕您太漂亮,那条龙就不喜欢我了。”夏玲一脸委屈巴巴的说,双眼直直盯着时潞,“到最後那条龙拎走的是你,而不是我。”

黑发祭司叹了一声。

“夏玲。”他放下扶额的手,重新端起专业的微笑道,“我是祭司,只负责唱龙之歌将那条龙召来,不会抢了你的位置。”

女孩踌躇了一会儿,而後放开抓着裙子的手,一脸不太相信的问道,“真的吗?”

伊莱勾勾唇角,一手勾住时潞的肩膀指着他的同伴道,“放心啦,龙说不定还未抓走他就先抓走我了,你看我的发色,多闪亮。”

“...”

夏玲倒是对伊莱的话没放在心上,她看似在意的只是黑发祭司端正的容貌。这次的女孩并未迟疑的向前走了几步,随後伸手搭上时潞本就顿在半空中的手。

“那您要记得多和我说说龙的故事。”

*

“新娘会穿上最漂亮的白色长裙、戴着以最新鲜的花朵编成的花圈,然後在祭司们的歌声与祷词中,送给那条龙。”

当金发祭司在帮夏玲做驱邪仪式之时,时潞如是对那位努力闭着双眼挺着背脊、端坐於伊莱以盐巴划出的圆圈中央的女孩这麽说道。

看着面前娇小的身影,他虽未有所波动,但心中还是惋惜着这女孩的青春年华,以及那脆弱不堪的小小生命。

他暗自下定决心,待那条龙再度归来之时想在那位活传说离开之前沟通试试,看看那条龙是否接受其余方式,不以活人作为祭品。

不然再这麽献祭下去,只会造成更多的家庭破碎。虽然先前有新娘独自逃回这里的例子,但普遍被人们认为不详,不久後则被发现溺毙在小溪里。

时潞还记得那个女孩子,她变成新娘时他还为她办过驱邪仪式,为她唱过龙之歌,也为她召唤过龙。

然後他看着那条龙煽着巨大的翅膀而来,在新娘惊慌的尖叫声中带着他的祭品远去。

那是时潞第一次对祭司的责任感到沉重。

自那之後,他还为数任新娘做过一样的事、走过一样的程序。虽贵为祭司,也属祭司之责,但他打从心底就不认同献祭。

“而当龙听见龙之歌,就会飞来将他的新娘接走,载回山谷一起生活。”

但到最後你会发觉这一切都是屁。

可有时候活在梦幻中也不是什麽坏事,至少对这位新娘而言是如此。时潞悄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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