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温的缘故,黎明未至光景,呼一口气,空气中能见生出素白的霜。
香城的冬季很长。到三月末,雪将停,而春欲起,亦逢柳家老先生寿诞,喜事接连,遂邀客燕集,牵合联络各方老友,方是寒梅宴存在意义。
到底纸包不住火,老先生抱病,暗地里已有些风声传出。
底下的人再如何惴惴不安,也只能忍下——妄揣「圣意」,当心触了大忌。柳家是深潭死水,决定为之效力之时,便要知道,不要多嘴,不要打探,不要忖度……如果你足够惜命。
不冻港是最好的出入口,一年四季海波平稳。
岩岸,无雪,兴水利。
香城的势与益,均起於这里。
东方白,眼看最後一批货物卸下,柳元廷摇下车窗,朝外伸出食指,比划手势。
港边人员意会,继续向下一层的发号施令。
哑默悄静,却是秩序井然。
日日夜夜,熙来攘往船只,源源不尽财富,造就庞大柳氏帝国。
天真正亮了。
寡言的司机拉开抽屉,取出墨镜及望远镜,交至柳元廷手中。
他接过戴上,复从大衣暗袋中掏出菸,衔在嘴边。
司机即刻替他点了火。
烟雾渐渐漫开了来,少许到了窗外。
柳元廷以望远镜观察着,直至所有步骤一如既往推进、终结,他再度做出手势,扔了吸完的菸,摇上车窗。
司机了然,并不请示,径直调转车头,离港。
年轻的少老板想起什麽,默了一会,说道:「先回家。十点钟去颐浦街将小姐的裁缝请过来。记得先把车里的菸味散了。」
柳天凝中午到家,裁缝已在衣帽间等候。
各式布料铺展在玻璃台面上,名贵奢昂绫罗绸缎,繁复多变花纹颜色,细致精巧版型样式。
放在以往,爱极装扮如天凝,必将心情大好。
就可惜今日她心中有太多零碎要烦恼,光是那聂狗提出的礼服问题,便已化作恼人庞然大石,悬在她心上好几日了。
况且这般制衣排场,说是为聂家宴耗费如此周章,实在牵强。
而寒梅宴之着装,则年年规矩无常,又哪由得她选?
哥哥此番找来裁缝,兴许纯粹做做样子。要使事情传到了聂家耳里,以为柳家小姐为了聂少成年礼,特意请了裁缝——多麽慎重!
面上添光彩,两家更亲近。
天凝想,爷爷和聂家之往来肯定早已开展,而柳元廷经爷爷嘱咐,大抵也正明里暗里筹备着些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元廷多了一份认知——妹妹厌恶极了聂上行,甚至还寻着机会要他好看。
这是她目前仅有的倚仗,剩余的,尚需持续安排。
裁缝手脚俐落,量过尺寸,确认没什麽改动,当即开始了工作。
天凝扫了眼草图,随口交代:「我赶着要一件黑色晚宴裙,衣柜里应有能直接拿来修改的。」
刚说毕,有人敲门,说老爷找凝小姐。
这头该说皆说了,再无她的事。遂跟着人往柳兆岩书房去。
边走,又想起聂上行先前提及,作为宴会暗号的金色包装纸……
距聂上行生日宴仅余一晚。她势必得在那之前,理出些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