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而且不只一次。
就某方面来说，我算是一个明确知晓自己慾望的人，也明白自己的善变，对大部分事物的热忱绝对不超过三个月，前几任男友也是在热恋情过後顿失兴趣，可又没胆提分手，便开始冷处理直到对方哪天终於开窍甩了我。
至於赵媛，我对她的第一印象绝对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到差的地步。说起她的优点，想破头也就那逆天高颜值能拿出来说嘴，然後没了；可要我讲她的缺点，那给我个三天三夜怕是都说不完，光是她那漫不经心的高冷形象就让人敬而远之，跩得跟二百五似地，还有那锱铢必较的劣根性，高一某次我不过就不小心撞到她的桌子吵醒她美好的午觉时光，隔天凌晨三点我就被自己手机的闹铃给吓得半死，重点是她不只偷调我手机的闹钟设定，还不知从哪下载大祖妈巡那种敲锣打鼓声，我差点心脏病发。
可奇怪的是，一见着她的笑容，尽管再细微亦或瞧不起人，什麽怨啊怒的全都烟消云散，连个渣都不留。
时至今日，两年後再见到她，很多事皆不可同日而语，我不敢拍胸脯保证自己的情感就是爱，但我无法克制想亲近她的冲动，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本能。
不知为何我忽然明白赵媛那句「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我想她早就看透了一切，当时她并非回答我那句问话，而是回答我这个人――所谓爱，就是不问为什麽。
「学姊，你别一个人陷入沉思啊。」谢羽梣的声音拉回我飘远的思绪，「不过算了，这事以後再说吧，毕竟时间也差不多了。学姊，特地把你拉来这里其实就是想问问，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呃？」
我万万没想到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或许还包装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刚刚说的都是认真且无害的。
「我就是好奇而已，我不是没看过女女恋，可你和她这个组合实在太奇葩太有趣了，不参一脚我都对不起自己。」
我蹙起眉头，「不用了，我自己可……」
「先听我把话说完嘛，别急着拒绝啊。」谢羽梣甜甜一笑，「学姊，恕我直言了，就凭现在的学姊或许八辈子都追不到她呢，我猜学姊大概是想死皮赖脸缠着她吧？别人也就算了，可她不是这样就能被轻易撼动的人，在打动她之前，恐怕先退出的人会是学姊，这点学姊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不仅被戳中痛处还被看得如此透彻，我顿时语塞。
「所以啊，这种时候就需要我这种专业间谍埋伏其中就近观察，学姊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吧？」谢羽梣彷佛吃定我似地，唇角浮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让我帮学姊吧？身为她的同学，我会把所有看到的都告诉学姊的，这样你也比较放心吧？」
我还在那犹豫，又听她补一句，「女神很受欢迎的喔，说不定马上就被追……」
「好好好！」我举双手投降，不知为何对谢羽梣的狡猾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让你帮总行了吧……你快说你要什麽报酬吧……」
「我不需要报酬，只要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就行。」
「我们的什麽东西？」我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的故事啊，例如怎麽认识的，发生过什麽事……诸如此类的。」许是见我一脸不知所云，谢羽梣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缓慢启唇，「学姊和女神……应该是认识的吧？」
我愣住。「你为什麽……」
「当然是猜的啊。」等一下，谢羽梣那看小狗一般的怜悯眼神是怎麽回事？「学姊把所有事都写在脸上，想不知道都不行。」
我抹了一把脸。「不是，你总得有个依据……」
「那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有个想法，能够让你顺理成章成为女神的直属学姊喔。」
闻言，我眼睛一亮，「真的吗？」
「琐碎的事就交给我，学姊只要照我说的话去做就好。」谢羽梣看了一眼手机萤幕，「活动差不多快结束了，学姊，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说服许佩珊学姊和你换直属，明白了吗？」
「许佩珊？为啥？」
「因为她现在的直属就是女神。好了，再问下去人都走光了，错过这次可没有补救机会罗。」
於是谢羽梣领着我来到广场，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培养感情，见那人潮我竟心生胆怯，莫名生起想逃的心思。纵然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可如今真给我这个机会，我却裹足不前。
一想到可能会和许久不见的她面对面交谈，我便乱了阵脚，不知所措。
「啊，找到了。」话音未落，我拔腿就想跑，却定格在接下来的话中，「学姊，你放心吧，只有许佩珊学姊在。」
顺着谢羽梣的目光看去，果真见着了许佩珊。
「许佩珊，」我走过去，假装随口一问，「那个……呃，你直属呢？」
「你别说了，讲到这个我就闷。」我歪头表示不解，她解释道，「就是那个女神啊，本来就觉得她不会太好相处的，结果是超难相处，我都不知道要跟她说什麽，好尴尬啊。」
「她只是比较慢热又目中无人，熟了之後就会发现她人其实很好的。」
许佩珊闻言皱起眉，「小瑄，你怎麽会知道这些？你们认识吗？」
「呃……」我还在那想着该如何解释，此时脑中忽地打过一道白光，遂将之抛诸脑後，冲许佩珊道，「要不我跟你换直属吧？」
「啊？可以这样吗？」
我点头如捣蒜，「可以的，我直属也同意了。」
「等一下，你为什麽要跟我换直属？我怎麽觉得你心怀不轨？」许佩珊煞有其事地盯着我瞧，忽地收回视线，叹息道，「而且就算我也同意好了，女神估计不会理我们的吧？」
我说这话怎麽这麽有道理？话不是我们说了算啊，其他人或许还能威迫利诱，可换作是赵媛，怕是被瞅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跪下讨饶，还谈什麽呢？
「学姊，你放心吧。」谢羽梣凑了过来，有如天神降临给了我一线生机，「你只要去和会长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把那边的资料改过来，其他事你们不用担心。」
说这话时谢羽梣朝我使了个眼色，要我趁机溜走去找赵媛来着。我也没多想，愣愣地点下头後便撒腿跑开了。
谢羽梣说，赵媛是大一新生里唯一一个没有住宿舍的人，可她也不知道确切位置，只要我顺着大路找，还说若找不到就是命了，让我看开点。
我还是觉得谢羽梣肯定有其他阴谋，要不怎会对才刚认识的我如此友善？不过说实在的，她还真是个神队友，虽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但姑且还是可以相信的，毕竟眼睛骗不了人，这话我百分之两百认同。
成大附近的商圈於夜阑时分更是色彩斑斓，熙攘的人群挟着纷扰喧嚣将夜色隔绝在外，一盏盏路灯隔着街口，灿若星烨。我忽然想起高中外墙那条人行道，想起被那些车头街灯拖曳成的璀灿星河，偶尔给我一种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错觉。
一直到後来我才明白，当时的自己看见的不是繁华，而是寂寞。人在孤独的时候会放大一切热闹声响，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星点，看起来也会如艳阳般刺目而不可理喻。
而赵媛就走在对向街道上，纤细的身躯隐隐摇曳於灯火通明之中，抹去了所有凡尘美景，一如初见时的她，仅用了一个眼神便清楚告诉我，何谓美丽。
「赵媛！」
小绿人跳了出来，我拔腿以一个跑百米的速度横渡马路朝她飞奔过去，在她缓慢转身之际就来到她跟前，弯腰喘息不止。
几经折腾後终於来到她面前了，真是不容易。
「赵、赵媛……你为什麽……」
我边说边直起身子，尽管早有迎上那双琥珀色瞳孔的心理准备，可真正与她对上视线，心脏还是猛然一紧，氧气似乎也在这一瞬就被掠夺殆尽。
天知道我祈祷与盼望这个画面多久了，可真正与她面对面，我竟是如此手足无措，脑袋一片空白，有太多想说的话全堵在心上，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尴尬，可是，又好幸福。光是像这样站在她面前，我就快晕倒了。
「那个……」我眼神飘移，连直视她都觉得无法负荷。「我……很、很想你……」
我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多麽狼狈和难堪，可我不介意，若她愿意，我甚至可以跪下臣服。
「抱歉。」
我一愣，猛地就抬起头，却在撞见她眼底那抹防备和疏离时，心脏狠狠一抽，疼得我方寸大乱。
「……你为什麽要道歉？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啊，我……」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我愣在原地，双腿彷若在地上扎了根似地动弹不得。直到她转身离去消失在转角处，我才反应过来，艰难地动了动嘴唇。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