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接到那通电话,恐怕我已经升天成佛去了。
三个小时前,我在剧烈头痛中猛然惊醒,几乎以为那里被凿了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我下意识伸手去触摸,这才赫然发现连视野都变得极度混浊,我什麽都看不清,第一次感受到命悬一线的恐惧。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拱起整个身子不断往内钻,甚至屏住呼吸来转移疼痛感,神经绷紧到再多分毫就会断裂的地步,因而当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我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我胡乱在空气中捞,撞到桌子也不觉得痛,抓到手机赶紧按下接听,期望对面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诈骗集团也没关系,我不想要这麽孤独地死去……
「救我……」我低声呜咽,方才找手机似乎耗尽了我最後一丝力气,我无力地瘫在床上,仅剩嘴里不断喃念这几个字,「救救我……」
「朱瑄桦,你怎麽了?」
一听见那熟悉的声线,我的眼泪落得更凶了。「我……我快死了……怎麽办?」
「你在说什麽傻话,你现在在哪里?」
「台南……吧。」
「朱瑄桦,你要真死了绝对是被自己蠢死的。」我感觉徐青岚翻了我一个白眼,虽然是在骂我,但听见她的声音让我好多了,至少不再那麽害怕。「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附近,你在哪里?学校里面还是外面?」
「我在家……」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别挂电话啊。」话落便是一阵杂音和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快到你家了,你有办法帮我开门吗?」
「我……」我尝试从床上爬起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爬不起来……」
「我想也是。」踩踏阶梯的声响戛然而止,她说话的同时我也听见门外响起了同样的声音,「你有在外面放备用钥匙吗?」
「有……在脚踏垫……底下……」
我很快就听见开关门的声响,一道阴影随即自右半边垄下,微凉的手贴往我的额头,我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已被切断的手机,迷迷糊糊中听见徐青岚问我地址,我便下意识喃念了一串,根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麽,一安下心来彷佛也将全身的力气抽光,没多久就不醒人事了。
三个小时後我在医院里醒来,眼睛一睁就看见坐在床边的徐青岚,莫名想起前阵子那段边缘的生活,心头顿时一酸,果然有朋友真好。
见我醒了,原本充满担忧的美丽面庞瞬间变得铁青,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朱瑄桦,你知道自己烧到几度吗?」
瞧她朱瑄桦三字讲得特别用力,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脑袋还是晕忽忽地没法思考,遂凭着不知哪来的印象说了个数字,「4、40?」
「是42!你真的差点烧成智障了你知道吗!医生说你小感冒不治,拖到现在都变急性肺炎了,还问我为什麽你的健保卡刷下去三个月都没有看诊纪录,害我还代替你被臭骂了一顿,你到底发什麽神经生病了还不去看医生?」徐青岚也没有听我解释的打算,疲惫地拧了拧眉心,嘀咕道,「真是……你们两个怎麽一个比一个还令人操心?」
我敛眼盯着手臂上的点滴针头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而後乖乖闭上嘴听她继续碎念,听着听着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等一下,」我猛然抬起脸,「你刚刚说我们是指我跟谁?」
「当然是赵媛啊,不然还有谁?」徐青岚蹙起眉一脸嫌恶,彷佛我刚刚问了句废话似地。「我来这里看看她的情况,结束後发现时间还早就打给你了,谁知……」
「这是什麽意思?看看她的情况?不对……你怎麽知道赵媛在这里?」我出声打断,可一问出口就後悔了。
自从宿营那天回来,白忻羽和子璇学姊的对话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如今徐青岚成了第三个知道赵媛的行踪却没有告诉我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否扭曲,只知道对此事感到震惊的我彷佛才是那个不合群的异类。就算现在突然蹦出第四、第五个知情却将我蒙在鼓里的人我也不觉得稀奇了,所有人对我好都带着目的,白忻羽是为了这个,子璇学姊是为了那个,那徐青岚又是为了什麽?
徐青岚一脸狐疑,忽尔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还没告诉你去年暑假的事。本来那几天要告诉你的,结果临时被叫去带社团的营队,後来也没什麽时间,忙着忙着就忘了。」
「去年暑假?」
「去年暑假刚开始没多久我也来台南找过你,记得吗?」我微微颔首,记得好像是约在我打工的那间咖啡厅来着。「和你分开以後,我在火车站偶然碰见严恺和赵媛,那时的她看起来好憔悴,可还没来得及多问,他们就离开了。过没几天严恺突然打给我,先是告诉了我赵媛的事……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已经知道赵媛休学的那两年发生了什麽吧?」
闻言我心头一酸。「……嗯。」
徐青岚叹了口气,「总之,他自顾自地说完後也没给我缓冲的时间,突然就问我能不能把赵媛接到身边照顾一阵子?虽然说是问,但基本上也没给我拒绝的权利,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都说完了,我总感觉他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这麽做,虽然有点唐突但我自己也很乐意,於是就爽快答应了。」
我一脸错愕,结巴问道,「等……不是,为什麽他会找上你?」
「这你得问他了,我自己也是不明不白,这次来本想顺便问他的,不过刚才和赵媛见面时没见着他。你若看到他就帮我问问吧,我等等就要回台中了。」徐青岚耸了耸肩,换了一个坐姿後又问,「倒是你,现在和赵媛是什麽诡异的关系啊?她好像不太想提起你,你们吵架了吗?」
话音刚落,急诊室忽尔骚动起来,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一台担架急急忙忙进了手术室,倒是朝我走过来的护士一脸镇定地替我量了体温,而後又往我手臂扎了一针,整个过程中不停碎念,说我不好好爱惜身体什麽的,给了犹豫的我得以思考的时间。
护士离开後,我盯着手上的蝴蝶针看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向徐青岚坦承和赵媛重逢後所发生的事,从成发那天与她的第一次接触讲到昨天晚上的对话,过程中明显感受到徐青岚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当她是在思考,於是说完後便静下心来等待。
过没多久,她开口问了这麽一句,「我先确认一件事,你还喜欢赵媛吗?」
「我不知道……因为比起单纯的喜欢,我好像更想……保护她。」
其实我想说的是「守护」,但这种话实在太不好意思说出口,再加上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说出来只是徒增笑话,所以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我觉得她和严恺在一起或许更好也更幸福,光是『严恺』两个字就不知吓跑多少想接近她的人……就算赵媛真接受我了,我也没法给她这些。」
之所以远离赵媛,大抵也是因为这样吧。如今我才明白,不管再怎麽喜欢一个人到丢弃自我都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逐渐认清自己的平凡,心生动摇後模糊了那些前进的路标。
「就算你能给她这些,也不代表这就是她要的吧。」我抬起脸,见徐青岚叹了口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有,你刚刚的猜测没有一件是我认同的。第一,我认为赵媛假装不认识你不是因为讨厌你。这很明显啊,她要真讨厌你怎麽还会进到你家,更不用说在你家洗澡还穿你内裤这事了。至於她为什麽那样对你,除了她自己,恐怕这世上只剩严恺可能知道答案了。」
我眨了眨眼,边消化边听她继续说,「第二,我认为赵媛和严恺不是真的在交往,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直接去问本人比较好。至於第三……」
徐青岚顿了一下状似思考,而後抬起眼望向我。
「其实我觉得严恺好像在盘算着什麽,当然是往好的方面,我忘记是什麽让我有这种想法了,但他的所有决定很可能都和赵媛的心理状况有关。我也说过,去年暑假赵媛几乎都和我待在一起,相较起那时的情况,现在的她真的好太多了。」
我敛下眼盯着纯白的被子发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别愁眉苦脸的行不行?你啊,虽然还是一样蠢,但至少没有以前天真了。」徐青岚伸手过来摸我额头,忽尔没来由地说了句,「你现在这个样子去追赵媛搞不好会成功。」
我一脸错愕。
「我也是听严恺说才知道,但好像因为她母亲的关系,所以赵媛对生病的人没什麽警戒心,和她撒个娇什麽的应该可以成功吧……」说着,徐青岚狠瞪我一眼,警告意味十足,「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故意受伤或生病引起她的注意,别说我了,要是被她知道,我看你这辈子都别妄想她会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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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我觉得这故事和推理小说一样烧脑(´;ω;`)